司马楙闻言顿时大喜。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羊祜话里的意思。
只要那些百姓和大汉士兵不经过晋国的地盘 ,羊祜就不会对百姓动手。
而大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晋国的地盘上过!
司马楙立刻拱手道:\"
“若如此,实乃幽州百姓之福!”
说完后,司马楙原本应该告辞离开。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司马楙的脑海里。
这羊祜在洛阳可是和杜预齐名的人物。
自己当初曾在临渭劝降过杜预,若是今日能劝降羊祜的话,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反正看羊祜这个态度,对陛下还挺有好感,应该有机会的吧?
想到这里,司马楙便再次开口道:
“将军,在下还有一言。”
羊祜闻言眉头一皱,难道自己话里的意思说的不够清楚吗?
“讲!”
“将军之于晋,乃明珠暗投。”
“我家陛下向来爱惜人才,若是将军......”
话刚说一半,司马楙便听到“噌”的一声。
羊祜已经拔出 腰间佩剑,怒视司马楙道:
“若非你是汉使,今日定斩不饶!”
“左右, 给我打出去!”
不待司马楙有什么反应,便被人轰了出去。
望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司马楙悻悻的说道:
“不降就不降呗,多稀罕啊!”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从羊祜这里得到保证后,司马楙的心情十分美好。
因为在他出使的时候,先一步到达塞外的马奉已经把朝廷修建的落脚点周围的胡人给清理的差不多了。
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找落脚点这种事情,司马楙熟。
而且这次的落脚点都是临时住所,也不需要像当初在塞外营地那样用心经营。
只要保证幽州百姓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
这对于司马楙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刘谌在幽州和雍州之间挑选了四个落脚点。
并且这四个落脚点之间的距离也各不相同。
从幽州出发。
第一个落脚点在距离幽州不到两百里的地方。
他需要让幽州百姓尽早的看到希望。
第二个落脚点和第一个落脚点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大,他要给这些百姓一个错觉,让他们觉得剩下的路程也差不多。
但第三个和第二个之间的距离就远的多,这时候就算有人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跟着大队一条道走到黑。
最后一个距离雍州不足百里,这数百里的路走下来,百姓们的意志力也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
还跟之前那样单靠语言激励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实打实的东西。
总之,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要有希望,但又不能全靠希望。
做完这些事情后,剩下的就是如何劝幽州百姓离开本乡本土,不过刘谌对此反倒不怎么担心。
他可太知道那些讲武堂学子了。
在司马楙离开之后,羊祜几番思索之下,还是决定把司马楙来游说自己的事情报给洛阳。
前番自己隐瞒司马攸之子和悄悄送走姑母的事情,他知道瞒不过司马炎,但司马炎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该给的封赏也一分不落。
那件事多少还有点找补,那是自己的姑母,为人亲者,当守孝道。
但是这次司马楙来见自己,羊祜觉得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隐瞒。
况且真要是被司马炎先说出来,然后强令自己出兵的话,那自己可就被动了。
倒不如自己先说出来,反而有可能掌握主动。
于是羊祜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信中把司马楙来游说自己的事情讲了出来。
不过却隐下了刘谌的那封书信,并且在信的末尾,羊祜也力劝司马炎放那些百姓一条生路。
羊祜的书信很快就送到洛阳,然而对于羊祜来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南线的战报已经先一步送到洛阳。
随着吴国对大汉俯首称臣,以及霍弋在上庸吸引了相当一部分中原士族的精力和注意力后。
当陆晏所率领大汉水师重新加入占据,形势立刻发生逆转。
荆州水师被打的根本无法冒头,也直接导致王浑对建邺的攻势无法继续。
大汉水师和原吴国水师携手再次将长江江面截断。
没有到达长江南岸的晋国士兵无法再踏足南岸半步,已经踏上南岸的晋国士兵成了无根浮萍,要么投降要么被杀。
消息传回洛阳,司马炎又悔又怒。
怒的是吴国竟然敢投降蜀汉,并且对其俯首称臣,借蜀汉的兵马对付自己。
悔的是当初吴使来洛阳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早知道那时候就接受吴国的讲和,也省得出现现在的局面。
司马炎当然知道吴国不是真的想向蜀汉臣服,只是想借着蜀汉的力量来对付自己。
可这对于司马炎来说,短时间内拿下江东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也就意味着自己在和刘谌争夺天下的对峙中完全落入了下风。
这种情况下,又收到羊祜的来信,司马炎的心情怎么能 好得了。
自己是舍弃了幽州,但是舍弃幽州不过是权宜之计。
是为了集中精力打江东。
现在江东已然无法快速拿下,若是幽州再失,那自己可就彻底处于被动了。
中原就是再富饶,也不可能对付占据关中和益州这么大地盘的蜀汉,更别说现在还加上一个江东。
而让司马炎感到生气的是,这点道理羊祜应该是明白的,他不仅没有派人阻拦蜀汉去往幽州的兵马,反而来劝自己给幽州百姓一条活路。
朕什么时候说过不给幽州百姓活路了?
国家之事,从来都不是一城一地之争,更不可能因为一些百姓就改弦更张。
等将来灭了蜀汉,朕自会补偿幽州百姓!
现在刘谌打着救幽州百姓的名义要掳走他们。
不光是在抢人,更是在败坏大晋和朕的名声,这么简单的道理,朕不信你羊祜会想不明白!
但即便如此气愤,司马炎也没有直接下令夺了羊祜的兵权,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自己能指望上的人不多,羊祜算一个。
可让刘谌带走这些百姓,司马炎又咽不下这口气。
那刘谌惯用一些伎俩,当年一本《贰臣传》弄得洛阳风声四起。
这要是让他把幽州百姓顺利接走,到时候指不定会传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流言蜚语呢。
“众卿,这件事该怎么办?”
司马炎皱眉问道。
听到司马炎的话,在场几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口的选择沉默。
谁都知道司马炎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让刘谌得到幽州的这些百姓。
此时的中原王朝还远没有到礼崩乐坏的程度,他们也很清楚,他们的地位是由这些百姓维持的。
他们可以看不起百姓,可以称呼他们是贱民,但明面上谁也不敢做出截杀百姓的举动。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自己和家族可就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了。
一个没有好名声的家族,是无法传承下去的。
贾充听到司马炎的话也是颇为无奈。
但他的无奈不是针对司马炎的话,而是刘谌的举动。
刘谌此计可以说是阳谋。
要么司马炎就老老实实的看着刘谌把幽州百姓接走,然后等着刘谌散播流言。
要么就是阻拦幽州百姓前往雍州,不让刘谌得到这些人。
可无论是哪一种,对大晋的名声都会极其不利。
前者自不必说,双方互为敌国,刘谌肯定不会给大晋说好话。
后者百姓好不容易有一条活路,朝廷却要断了他们的生路,还是在朝廷先一步做出舍弃幽州的不义之举的情况下。
消息传出去的话甚至比前者还要可怕。
贾充知道自己此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也学荀恺他们一言不发。
可是贾家的利益早就已经和司马氏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他根本做不到独善其身。
想了想,贾充开口说道:
“陛下,臣倒是有一议!”
眼见终于有人开口,司马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贾卿请讲!”
“朝廷当初决定舍弃幽州,乃是为了攻取 江东的权宜之计。”
“如今江东已降蜀汉,短时间内恐难拿下。”
“更兼连年征战,钱粮靡费颇多。”
“不如暂时休兵为上。”
“眼下辽东贼人日渐势大,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陛下何不先平幽州之贼,还幽州百姓一个安定,然后再徐图天下!”
司马炎听到贾充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气急。
这是什么狗屁主意。
兵马一南一北,调动起来起码要花费数月之功。
等把兵马调到幽州平叛,黄花菜都凉透了!
但是很快司马炎就反应过来,贾充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抬眼看去时,贾充不着痕迹的对司马炎使了个眼色。
司马炎心领神会:
“此事事关幽州百姓生计。”
“朕不敢轻易决之,尔等且先退下,等朕计较一番再说!”
荀恺等人闻言立刻躬身退走,只有贾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在场众人早就习惯了,谁让人家关系更近呢。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司马炎才再次说道:
“贾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贾充道:
“陛下,绝不可让幽州百姓前往长安,这会对咱们极为不利!”
司马炎没好气的看了贾充一眼,这还用你说?
“臣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借着 收回幽州的名义,将进入幽州的蜀军尽数斩杀。”
“那蜀贼孤军深入幽州,如同无根浮萍。”
“而且此行必然携带大量粮草,否则根本无法维持路上的消耗。”
“因此朝廷根本不需要调动太多兵马,只需要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即可。”
“眼下就要入冬,没了吃的,幽州百姓也不会傻到跟他们一起走。”
司马炎闻言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从幽州往并州,这一路上的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
只要把他们的粮草给切断,他们就骗不走幽州百姓。
但很快,新的问题就来了。
刘谌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不远千里的来做这件事。
肯定不是打算只带一点百姓走。
少说也要上万。
这上万的百姓,就得上万士兵沿途护送。
司马炎想要对付这些蜀军,起码要派出数万的兵马才行。
这还只是按照最低的标准算的,万一蜀汉派的兵马不止万余,那自己所要派出的兵马也得更多才行。
司马炎很惆怅,他手里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供他调动。
除非他肯动用羊祜手里的兵马。
可一来羊祜来信的意思是很明显偏向蜀汉做法的,司马炎不敢保证羊祜会不会按照自己的旨意去做。
二来万一调动羊祜,引来刘谌动作,那对自己可是极为不利的,大晋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闪失了。
江东的突然降蜀,把自己弄到了一个非常被动的地步。
“陛下何不尝试一下借他人之手为己所用?”
听到司马炎的顾虑,贾充开口说道。
司马炎眉头一皱,眼下这个局面,还有谁能为己所用?
“辽东司马伷,虽名为燕王,实则傀儡。”
“真正掌权者乃其背后鲜卑人。”
“咱们何不以财物贿之,使其出兵共击蜀军。”
“既可以使刘谌不能得逞,也能够保下幽州百姓。”
“说不定还能借此消耗鲜卑人的有生力量。”
“等到大军回援,朝廷夺回幽州也会更加省时省心。”
“朝廷所需花费,不过一些钱财而已!”
听到贾充头头是道的分析,司马炎本能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可是一时半会儿司马炎又想不起来,就在他犹豫之际,贾充接着说道:
“鲜卑,疥癣之疾耳。”
“刘谌,大晋之心腹大患。”
“舍一疥癣之疾,而除一大患。”
“陛下何须多虑?”
司马炎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是啊,鲜卑人不过是疥癣之疾,哪里比得上刘谌的威胁大。
“不过,这羊叔子也需敲打一下了,前番之事朕不与他计较,才使他有胆做下今日之事。”
“再这样下去,即便朕依然愿意信他,可旁人又会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