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无声无息地铺满了整座山。苏晚蜷缩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身上盖着林天脱下来的外袍,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本是累极了的,白日里为了避开那只追了三天的骨妖,几乎脚不沾地地跑了整整半日,此刻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可方才林天蹲在她面前,用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灰,又变戏法似的摸出半块干硬的饼,笨拙地掰成小块递过来时,她心里忽然就暖烘烘的。
睡吧,我守着他的声音低沉,像山涧里的石头,没什么起伏,却让人莫名安心。
苏晚当时只含糊应了一声,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她记得他转身走到石缝口坐下,
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宽阔,手里那柄用了多年的铁剑就靠在腿边,偶尔被风拂过,发出细微的嗡鸣。
现在想来,大约就是那时候,月光悄悄拨开了云层。
一点清辉从石缝顶端的缺口漏进来,刚好落在她的睫毛上,
凉丝丝的。她没睁眼,却能想象出那月光的模样该是像林天磨剑时溅起的水星,细碎,却带着亮。
虫鸣也是那时起的。起初只是一两声,怯生生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后来渐渐胆大起来,此起彼伏地在石缝外的草丛里铺开,织成一张温温软软的网。
苏晚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她想起第一次遇到林天,是在城外的乱葬岗。她被一只画皮鬼追得跌坐在泥里,眼看着那惨白的手就要抓到她脸上,
一道剑光忽然劈开夜色,带着凛冽的风,将那鬼物钉在了断碑上。他那时还年轻额角淌着血,却皱着眉问她:“没事吧?”
后来他们一起闯过被妖气笼罩的镇子,一起在古墓里摸黑找过解药,一起在雪地里冻得缩成一团,分享过最后一口热汤。
有一次在荒原上,她中了蛇妖的毒,浑身发冷,意识模糊间总觉得有人在叫她。
醒来时才发现,林天把她紧紧裹在毯子里,自己却守在篝火旁,
一夜未眠,眼底的红血丝比篝火还要亮。他见她醒了只是挠挠头说醒了就好,汤还热着。
哪有什么汤还热着,分明是他又重新煮了一遍。
虫鸣还在继续,月光又多透了些进来,照亮了她嘴角那点浅浅的笑意。
苏晚往袍子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些。外袍上的草木香混着淡淡的剑穗气息,像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妖魔鬼怪都隔在了石缝之外。
她想,林天真好啊。不管是翻过高耸的山,还是蹚过刺骨的河,不管是面对张牙舞爪的妖魔,
还是走投无路的绝境只要她转头总能看到他就在那里不说话却比任何誓言都可靠。
这样想着,最后一点意识也被睡意卷走了。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嘴角的笑意却没散,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石缝外林天轻轻换了个坐姿,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石缝里那团小小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夜风穿过石缝,带着草木的气息,吹得他鬓角的发丝微动。
远处的虫鸣依旧,月光静静流淌,将这一方小小的角落,护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