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声声打更惊碎一地碎琼月色,扰了一缕习习凉风,护得一城好梦。
播州土司府后院主屋内,灯火通明,立焰剪影,映出两道身影来。
但见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端坐在椅子上。
其体甚伟岸,却不失女子包容万物的慈态,眉宇间虽透着英气,却更有悲悯。
英武、书卷之气在这位妇人身上几乎完美融合。哪怕如今容颜不在,却依旧惊心惊俗,更惊艳时光。
正是大明唯一的女将,愧煞天下须眉的秦良玉。
堂前一名俊美英武青年恭敬下拜道:“不知母亲大人深夜唤孩儿前来有何吩咐。”
秦良玉看着如今已经长的英武不凡的马祥麟,本就和善的脸上浮现一抹慈爱。
“贞素,你过来了?坐下说话。军中诸事可安排妥当?”
马祥麟在母亲面前一改将军的威武英气,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后坐在椅子上,随后才汇报道:“三千兵马俱已召回,府库中兵刃也俱发放下去。
只是母亲,如今天下太平,当今圣上更是难得的贤主,母亲何以至此?”
秦良玉闻言眉头紧蹙,微微摇头叹息道:“儿啊,无论是什么时候,天底下都不会缺乏有野心之人的。
当初我与你父曾助地方镇压叛乱,那时还是无上皇当政。
人未乱,心先乱。如今这人心已经乱了,距离掀起灾祸,也就不远了。
咱们播州也难以独善其身,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马祥麟对此颇为费解:“当今朝政清明,武德充沛。
对内,施仁政,行爱民。对外行霸道,开教化。
纵使儿子愚钝,亦知本朝显中兴之像。如此时节,何人敢逆势而行,倒行逆施?”
秦良玉一边取出一封信递给马祥麟,一边开口道:“很多。乱起于南,而不在北,更有勾结之势。”
马祥麟将信件展开阅读了起来。
整封信的大致意思是说:如今朝廷已有取代土司之意,湖广便是前车之鉴。
左将军在播州声望极重,手握兵三千,精锐五百,乃川地土司首屈一指,更是大明绝无仅有的女中豪杰。
明明身怀惊世之才,却屈身于小小播州之中。岂不是明珠暗投?
如今明王奉天心,顺民意,内合百姓,外结万邦,誓要推翻暴明,还天下朗朗乾坤。
同时在信里还对秦良玉大加许诺,声称若举事可成,愿拜秦良玉为忠贞侯,以整个播州为封国,又许以金银、绢帛等物。
马祥麟握着信件的手险些一抖将之扔了出去:“母亲……这……此信从何而来?乃是黎州土司所送。
不仅仅只是黎州土司。若真如信上所说,怕不是云南多地土司,还有贵州部分土司也与这个明王有所苟合。”
马祥麟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母亲,孩儿觉得此事要赶快上报。不能坐以待毙!
如今天下安定,野心之辈断然难以成事。
若川地贼人有心出川入贵汇合叛军,非途经我播州不可。
今母亲拒绝贼人,来日必然难以护得治下周全。”
“不错。早在这封信送到不久后,为母便将此事书写陈奏,快马加鞭送往京师。
可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朝廷难以做出决断。
我要你明日一早立刻乘轻骑入贵,寻王大人将此间一切说与他听。
咱们播州与王大人治下相邻,若能相互照应,就算朝廷短时间难以发兵平叛,也可暂时扼制贼人行动。
若是事不可为,也可迁移治下百姓入贵,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马祥麟重重的点了点头应下:“孩儿领命!”
……
贵阳府衙门前,本该寂静的街道一片星火点点。穿着不同的人手持兵器、火把将整个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的一声!随着一只大脚踹开衙门的大门,众人蜂拥而入,直奔后宅。
床榻之上,贵阳知府怀中抱着温香软玉,指间一片细腻正睡的香甜。
睡梦之中,一阵喧哗声响起。
“王大人!!这个可是狗官?!”
“给我绑了!带出来!”
众壮丁立刻掀开被子,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将肥硕的贵阳知府直接从床上拽了下来。
砰的一声,沉重的躯体砸在地上,随后如同拖拽死猪一样向外面拖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地砖的冰冷将贵州知府惊醒,下意识便要挣扎。
结果却被几个壮丁五花大绑捆在一根抬猪的杠子上,抬了出去。
借着火把的光亮,贵阳知府这才发现,前方领头之人不正是自己麾下的同知王守仁。
只见此时的王守仁一身短打,手上还拎着长刀,全然不似平时儒雅模样,刀身映出人影,更添肃杀之气。
“王守仁!你是想要造反不成!!竟然敢以下犯上!!”
王守仁没有理会贵阳知府,而是直接带着众人往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一看,贵阳知府瞬间瞳孔骤缩。
只见衙门上上下下,凡是自己心腹官员,全被抓了过来。
“以下犯上,擅自煽动民意冲击府衙,等同谋反!!
你们这群贱民,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那可是全家都要掉脑袋的!你们……”
王守仁把手里钢刀递给身后的一人,抬起左脚脱下鞋子对准贵阳知府肥硕的大脸就是一鞋底子。
“大人,咱们谁是谋反的罪过可还不一定呢!!
你挑拨地方土司和朝廷关系,多次煽动民意。还与邪教头目有所勾结,意图搅乱贵州,裹挟民意制造混乱。
这些事儿你认还是不认?行了,不认也没关系,到了大牢里你就认了。”
贵阳知府扭动着白花花的躯体,压抑着恐惧吼道:“王守仁,我可告诉你。咱们贵阳指挥使……”
王守仁默默一指房梁上吊着的身影:“大人您看看,这位是不是?”
只见此时的贵阳指挥使几乎被人打的浑身青肿昏死过去,整个人被吊在房梁之上。
王守仁当即派人到四处搜查证据,然后将所有抓捕的官员通通直接扔进大牢严加看管。
而自己则立刻到书房起草奏折,将贵州的事情上书京师。
自从王守仁任职贵州宣慰使、兼任贵阳同知以来,致力于教化地方,消除土司治下百姓和大明百姓间的误会和矛盾。
在几年的时间里,王守仁的努力使得地方矛盾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和。并且取得了贵州几名土司的友谊和当地百姓的信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守仁渐渐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边紧着灭火,衙门里怎么还tm有人放火啊??
民族同化本来就困难,你们还帮倒忙?
王守仁第一时间并未急着对峙、声张,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观望,以此判断对方到底是蠢,还是坏。
如果是蠢,那王守仁有对待蠢仁的办法。
如果是坏,王守仁也有对待坏人的办法。
王守仁一边暗中搜查证据,一边加强和地方土司沟通。
直到不久前,几名土司将自己收到了白莲教明王信件的事情通知了他。
加上搜集到的贵阳知府还有贵阳指挥使与白莲教素有联系的消息。
王守仁当机立断,向几位土司借兵五百人,先是趁夜抓了贵阳指挥使,然后马不停蹄的兵分两路。
一部分去城里抓捕有勾结白莲教嫌疑的官员,最后一部分是控制贵阳府衙,抓捕贵阳知府。
谁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只会跑一跑山沟子,耍一耍嘴皮子的王守仁敢玩的这么大。
毫无防备之下,几乎一夜间整个贵阳府衙门的权力体系尽被王守仁收拢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