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青木门的梧桐树苗已蹿到丈许高,新抽的枝桠上缀满巴掌大的绿叶。阿竹在后山开辟了片药圃,每日天不亮就背着药篓去采药,回来时总不忘给祠堂前的石桌摆上几株带着露水的薄荷。
“林大哥,沈姐姐,山下的药铺送来了新熬的膏药。”阿竹踮脚把药罐放在石桌上,揭开盖子时,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漫开来,“专治跌打损伤的,上次昆仑派送来的伤药快用完了。”
沈落雁正蹲在梧桐树下翻土,闻言直起身擦了擦汗:“让他们记账上,等秋收了用山货抵。”她手腕上缠着圈红绳,玉片梧桐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她和林野的玉佩拼在一起后,特意找银匠做的活扣,能分能合。
林野拿着本账簿从祠堂里走出来,扉页上是他新写的门规,字迹比柳长风当年的多了几分沉稳:“不必抵了。”他指着账簿上的名字,“张掌柜的爹曾是青木门的杂役,当年护碑时断了条胳膊,这些药就当是我们还情。”
沈落雁挑眉:“你倒记得清楚。”
“柳师父的旧账册里都记着。”林野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有柳长风用朱砂画的小记号,哪个弟子爱吃甜糕,哪个护院的孩子该启蒙了,密密麻麻写了满册,“他说过,人情不是债,是该记在心上的暖。”
话音刚落,山门外突然传来阵喧哗。沈落雁抄起墙边的长剑就往外走,却被林野拉住:“是送书的。”他望着山道上扛着书箱的队伍,为首的正是当年被救的那个老秀才,“上次托他在城里找的启蒙书,看来是寻着了。”
老秀才拄着拐杖爬上石阶,喘得直抹汗:“林少侠,可把你要的书找齐了!《论语》《孙子》都有,还有几本新刻的游记,孩子们准爱看。”他指了指身后的书箱,“城里的书局听说咱们青木门要办学堂,特意捐了二十套笔墨,说……说也算为江湖积德。”
林野让阿竹招呼人搬书,自己扶着老秀才往祠堂走:“您怎么亲自来了?派个伙计就行。”
“那哪成!”老秀才拍着胸脯,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当年若不是柳掌门救我全家,我这把老骨头早喂了野狗。如今能为青木门做点事,是我的福气。”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魔教余孽在江南闹得厉害?你们可得当心些。”
沈落雁正抱着书箱往里走,闻言脚步一顿:“消息可靠?”
“错不了。”老秀才往山下瞥了眼,“我侄子在衙门当差,说江南织造府的库房被劫了,现场留了血刀门的记号。还有人说,看见个穿黑斗篷的老头,用的招式跟当年的血屠一模一样。”
林野的指尖在账簿上顿了顿,尘心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剑鞘里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想起血屠临死前那双怨毒的眼睛,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竹,”林野转身看向药圃,“把后山密道的机关图拿来,我们得做些准备。”
沈落雁却按住他的手:“等等。”她走到祠堂的残碑前,指尖拂过那些流转的红光,“柳师父留下的阵法虽破,根基还在。我和那两个懂机关术的弟子研究了几日,或许能再加层防护。”她从怀里摸出张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和轨道,“用桐油浸过的木齿触发机括,再配上碑身的红光,就算是武林高手来了,也得脱层皮。”
林野看着图纸上交错的线条,突然想起柳长风教他剑法时说的话:“最好的防守,从来不是把门关死,是让心向光明的人走得进来。”他在图纸上添了笔,“留条侧门,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好人。”
沈落雁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就你心细。”
几日后,江南的消息果然传到了青木门。魔教余孽不仅劫了织造府,还放火烧了三个村镇,据说领头的是血屠的师弟血煞,此人最擅长易容,江湖上已有数位掌门栽在他手里。
“昆仑派送来消息,说想联合各派围剿血煞。”沈落雁拿着信笺走进来,眉头皱成个结,“还说要让你当盟主。”
林野正在给孩子们讲《论语》,闻言放下书卷:“盟主就不必了。”他看向窗外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孩子们脸上,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但围剿可以去。”
“你又要管闲事?”沈落雁把信笺拍在桌上,“忘了上次昆仑是怎么算计我们的?”
“没忘。”林野起身走到祠堂前,望着那些在空地上练剑的孩子,最小的那个正拿着木剑比划,招式歪歪扭扭,却学得格外认真,“但他们烧杀抢掠时,可没分过是昆仑还是青木门的人。”他拿起尘心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柳师父的剑,从来不是只护青木门的。”
沈落雁看着他手里的剑,突然笑了:“说不过你。”她转身去收拾行囊,“我去备马,阿竹说他新配了种迷药,对付血煞的易容术正好。”
出发前,林野特意去了趟后山的密道。阿竹正带着孩子们演练机关术,断腿的汉子拄着拐杖,教孩子们如何用石块触发陷阱。看见林野,汉子突然挺直了腰:“林少侠放心,青木门有我们守着,定不会出乱子。”
林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梧桐玉佩:“这个留给你们。”他把玉佩放在祠堂的供桌上,与那些木牌并排摆放,“看见它,就当我们在。”
下山时,沈落雁突然指着山道旁的野花笑:“你看那朵紫菀,像不像去年冬天你给我包扎伤口时用的草药?”
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阳光落在她脸上,把耳尖的红晕照得格外清楚。他想起上次在昆仑山受伤,沈落雁为了给他找草药,在雪地里摔了好几跤,回来时膝盖上全是血。
“像。”他低声应着,伸手帮她拂去发间的草屑,指尖触到她的发丝时,两人都顿了顿。山风掠过树梢,带来了梧桐叶的清香,也带来了远处孩子们的笑声。
赶到江南时,血煞正在围攻镇江府。此人果然擅长易容,一会儿变成白发老者,一会儿化作青衣少女,守城的官兵被耍得晕头转向,城墙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腰间的玉佩是破绽!”沈落雁指着人群里那个穿红裙的“女子”,“血刀门的人都戴着块黑玉,就算易容也不会摘。”
林野握紧尘心剑,青芒如电般射向那抹红影:“血煞,你的对手是我。”
血煞见身份败露,突然撕开红裙,露出里面的黑袍,手中弯刀泛着嗜血的光:“林野小儿,杀我师兄的仇,今日该算了!”
刀光与剑影在火光中碰撞,激起漫天火星。沈落雁的长剑如影随形,专斩血煞的退路,她记得林野说过,对付这种狡猾的敌人,要像蛛网一样,慢慢收紧。
激战中,血煞突然化作道黑烟,竟想易容成昆仑弟子的模样逃跑。却不想沈落雁早有准备,扬手撒出把带着药粉的银针,银针落在黑烟上,瞬间冒出刺鼻的白烟——那是阿竹用曼陀罗和硫磺配的药粉,专破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