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瑜这会儿是真切地感受到,他这个孙子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宋家老幺完全不一样了。
“一年前,你还是个遇事就慌,啥也不懂的稚子;
“到如今,你已经成长得这般成熟稳重,事事考虑得全面周详了。
“这一年,我们都不在京城,你和你媳妇儿要应对这些局面,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
宋燕淮略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吃苦是真没怎么吃苦,之所以变得成熟稳重,是因为他这身体里换了一个芯子。
不过由于他全盘接收了原身的那些记忆,又平白占据了人家的这具身体,所以对宋家的这些亲人,他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起照顾的责任和义务。
宋老爷子的眼中既是心疼与内疚,又充满了欣慰和欢喜。
这个孙子,从小在农村吃了很多的苦,长大了又遭遇家道中落,必须得用他稚嫩的肩膀撑起这个家。
他打心眼里觉得愧对和亏欠这孩子,但又无比感激这场劫难给这个孩子带来了蜕变和重生。
“那些东西,原本埋在那坟冢里头,就是为了给咱们家留条退路。
“但这回有你从中斡旋,不仅让咱们一家子人顺利平反,还拿到了定息册子,这结果已经远超我的意料之外了。
“有了这每个月固定的分红收益,各家的日子就能衣食无忧地过下去。
“所以就算你不把那些东西挖走,我也没打算再把它们拿出来。
“钱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多了,反而会成为家宅不宁的导火索。
“经过此番牢狱之灾,你爷爷我把很多执念都看开了。
“挣再大的家业,也比不上一大家子人好好活着重要!
“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淡安稳。”
宋燕淮一愣,表情惊讶地看着自家爷爷。
宋怀瑜长长叹了一口气,和这个孙子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只一年的时间,你就学会了自力更生,靠自己的本事挣了房娶了妻还有了自己热衷的事业。
“但你的那些堂表兄弟姊妹们,在穷苦的戈壁滩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哭爹喊娘怨天尤人,其他什么也没改变。
“老话说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不是爷爷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通过这一年多的观察,咱家这些孙辈是个什么熊样儿,爷爷已经看得非常清楚明白。
“那些财富,就算给了他们,他们也守不住。
“没有那份头脑和心机,那就犹如稚子抱金过市,什么妖魔鬼怪都会黏上来。
“那不是爱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所以那些东西,你跟你媳妇儿想怎么处理都成。
“爷爷就一个要求,你俩给我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跟家里任何人都不要提及。
“就让宋家的那些辉煌显赫都留在过去吧!
“玉不琢不成器,没有了祖辈的荫庇托举,你那些堂表兄弟姊妹们,终有一天会从过去的虚假幻想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咱们家和外头那些为了生活奔波劳苦的市井小民没啥不一样。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立起来的那一天!能凭他们自己的能耐,闯出一番名堂造化!”
宋怀瑜可一点没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家里面七个孙辈,就这孩子聪明懂事,有出息能扛事儿,看上去最具备宋家继承人的范儿。
剩下的那些,个个娇生惯养烂泥扶不上墙,他不偏心这个孩子偏心谁?
末了,宋怀瑜还不忘着重强调:
“有个箱子里,我记得装的是你奶奶的珠宝首饰。
“你把那箱首饰全部给你媳妇儿,就说是咱家送她的聘礼!
“你当初和小圆结婚,三媒六聘的礼数一样都没做到位,连个婚礼都没办。
“如今咱们回来了,该给她的体面都得有!
“不止是聘礼,缺的喜宴也得找时间补回来!
“不然将来到了地底下,见着人家爷爷了,人家不得追着我骂咱家欺负他孙女儿?”
宋燕淮有些好笑:
“您这些年怕是也没少骂人家吧?还担心去地底下被人家追着骂?”
被这孙子一口道破真相,老头儿顿时噎住,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又要脱鞋子教训这小子了。
宋燕淮哪儿还敢嘴贱,赶紧抬手求饶:
“成成成,您说补就补!
“不过这喜宴是个什么章程,您和我爸妈去商量,别来麻烦我跟我媳妇儿就成!
“我俩还要上班,每天忙得很!可没时间来折腾这个!”
宋怀瑜正愁回京了闲得没事儿干呢,马上就大手一挥,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不用你俩操心,这事儿我们会看着办!
“哦对了,过两天把你媳妇儿娘家人叫上,先两家碰个面认认人。
“不能咱们回来了就这么悄没声息的,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不满意这门亲事,对他们家姑娘有意见。”
宋燕淮点点头:“行,我会去跟我媳妇儿商量的。”
等从爷爷的屋子里出来,圆音也已经和宋母聊完天,在外头等着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从宋家老宅退出来后,一直到坐上公交车,才开始小声交流。
“爷爷说啥了?”圆音好奇问道。
宋燕淮便把宋怀瑜的那些话言简意赅地转述了一遍。
想不到老爷子居然要把那些藏起来的家财全部交给他俩,圆音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惊讶,这老头精明着呢,之所以这么干,有两个目的。
“一来,如今时局紧张,他知道那些东西就算拿出来,肯定也要被家里这帮后辈给败光,所以还不如干脆一字不提;
“二来,经过这大半年的观察考量,他肯定也摸清楚咱俩的脾气了,晓得咱们夫妻俩不会私吞这笔财产。
“所以他故意用了这一招以退为进,让咱们先占够便宜。
“这样一来,咱们俩肯定心里会过意不去,等将来咱们俩事业有成的时候,能不拉拔其他那些兄弟姐妹们一把?”
别看宋燕淮刚刚和老头闲聊那会儿大大咧咧各种插科打诨,但其实,宋老爷子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