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总不能一无所获。
他给自己划定了底线。
至少,要拿走柜子里三分之一的美金,三分之一的金条,以及三分之一的法币。
这笔钱,已经足够他在这个时代,过上体面的生活。
而且,风险相对可控。
他迅速行动起来。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皮箱。
他开始将那些美金、金条和法币,往皮箱里装。
他没有仔细清点,只是凭借感觉,装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量。
皮箱很快就被装满了。
沉甸甸的。
他将皮箱放在一旁。
他将那个装着电台、发电机、枪支和密码本的柜子,重新关上,锁好。
他将另外两个钱柜,也重新关上,锁好。
他将移开的石板,重新推回原位。
他用手电光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提起那个装满财物的皮箱。
现在,他面临一个难题。
这箱财物,该如何安置?
他不可能就这样提着它,去向上级汇报。
那样风险太大。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寄放它。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即将要打电话通知的,是那个山城特别行动组。
通知他们的地点,是那个警所。
那个警所,是他能想到的,最不可能被日本人发现的地方。
也是他能找到的,最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将箱子“遗落”的地方。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冒险。
将赃物寄放在警察局。
但他别无选择。
他决定,冒险一试。
做出决定后,他迅速拿出一块面巾,蒙住了自己的脸。
他从怀里掏出剩下的迷药。
为了防止刘义光或者他的同伙在他离开后醒过来逃脱或者销毁证据,他将剩余的迷药,通过门缝灌进了房间里。
他确保剂量足够,让房间里的人,至少在几个小时内,都醒不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沉甸甸的皮箱,打开隐藏空间的洞口,钻了出去。
他回到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走到房门前,用从屋里找到的锁,将房门锁上。
他收好钥匙,提着皮箱,向巷口走去。
走出狭窄的巷子,来到街上。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他提着箱子,在巷口的阴影处停下。
他抬头看向街对面。
路灯下,一辆汽车停在那里。
汽车旁边,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司机。
他正和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察,谈笑风生。
旁边,那辆载着五名宪兵的汽车,也停在那里。
陆阳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个司机,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和警察在一起?
他没有冒然上前。
他等待着。
他看到,警察和司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警察们离开了。
载着宪兵的汽车,也驶离了。
只剩下那个司机,站在路灯下。
陆阳从阴影中走出,提着皮箱,向街对面走去。
那个司机看到了他。
司莫尼被直接送进了医院。她的身体被安置在柔软的病床上,鼻腔里再次充满消毒水的味道。经过全面检查,她被诊断为抑郁症和严重营养不良。她没有体力也没有心情去抗拒,任由护士将针头扎入血管,冰冷的液体缓缓流入身体。她被动地接受输液和药物治疗,意识昏沉。
一段时间后,她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她发现自己不再封闭,对外界事物重新产生了兴趣。她的目光开始捕捉到病房外走廊的灯光,听见护士交谈的声音。她能逐渐集中注意力,从阅读简短的医疗报道开始,到重新拿起书籍。尽管夜间睡眠仍有障碍,常常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但已不再是纯粹的折磨,而是偶尔能进入浅眠。那些常人理所当然拥有的感知能力——风拂过脸颊的柔和、清晨鸟儿的悦耳鸣叫、他人说话时嘴唇的意义——都一点点回到了她身上。麻木感如同药力消散,她一步步找回了对周围环境的感受。她的呼吸变得更深,身体也开始感受到食物的滋味。她仍然郁郁寡欢,无法真正快乐起来,内心深处盘桓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但一度笼罩她的死亡阴影似乎正在消退。她意识到生命并不容易放弃,曾将她击倒的深重哀伤也只是一种可以通过药物控制的病理现象。意识到这一点,她没有欣慰,反而感到一丝嘲讽。她的嘴角向下牵动,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出院后,司莫尼被邦德接到了一处设施齐全、装修豪华的公寓。公寓位于市中心的高层,透过落地窗能俯瞰大半个城市。尽管她知道这是李锁柱一手安排的,但她并没有提出异议,顺从地住了进去。公寓里的衣橱按她的尺码备好了新衣,从休闲服到正装,款式多样,颜色素雅。书架上也摆满了书,大部分是她过去喜欢的文学作品和历史传记,显示出安排者的细心和对她过往喜好的了解。然而,司莫尼的状态依旧消极,她只是在这些现成的生活框架中游荡,实在没有精力去处理生活琐事,包括自己找房子——她甚至没有心力应付日常。她断绝了与所有旧同事、朋友的联系,手机大部分时间处于关机状态,屏幕一片漆黑,也不再使用网络和邮箱,仿佛要将自己从数字世界中抹去。只与远在Z市的父亲保持最低限度的电话沟通,每一次通话都简短而客套,像完成一项任务。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完全与世界隔绝,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完全独立生活。邦德会定期过来,他的脚步声总是轻柔而准时。他负责接送她去医院进行复查,并每周带她去张教授的办公室接受心理治疗。在公寓里,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和照料,李锁柱最初安排了三名护士24小时轮班看护,她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脚步轻盈,声音细微。另有一名保姆负责她的饮食和家务,每天按时准备三餐,将公寓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公寓宽敞,工作人员也极其专业,工作期间保持安静,甚至有独立的进出通道,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她的打扰,但司莫尼仍能强烈感受到生活在人群之中、被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胸中涌起无以名状的烦闷,呼吸都变得不畅。然而,她清楚以自己当时的状况,李锁柱是绝不会让她独居的,因此也只能默默接受这样的安排,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反抗都化作了沉默。
心理咨询在国内并非普及,男1张教授作为心理医生,日常工作中需要面对各种心理疾患病人及其家属的怀疑、依赖和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曾坦言,李锁柱对待心理治疗效果所表现出的理性程度让他颇感意外,那种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与他对情感问题的认知形成了鲜明对比。而现在,司莫尼同样让他感到意外。他们的心理治疗从评价张教授的着作开始。司莫尼坐在张教授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她告诉张教授,邦德将他的书给了她,她已经看了一部分,书页在她指尖轻轻摩挲。她主动对号入座,根据书中的描述,她认为自己患的是典型外因引起的抑郁症,药物作用有限,心理咨询对她而言是必要的。她的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张教授听到此言,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唇角向上牵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叫你莫尼,你不介意吧。”他说道,声音轻柔,“医生通常不赞成大家对着书进行自我诊断。”
司莫尼没有回应称呼,只是继续说道。
“我注意你不赞成的还有一点。”她的目光落在张教授的脸上,“书的第三章中你提到,你认为医生并不一定要诱导病人讲出感受,你的原文似乎是:传统心理治疗在某种程度上夸张了宣泄情绪的必要性。”
张教授的身体微微前倾。
“为什么会特别注意到这一点?”
“我想这样的话,你就应该能理解。”司莫尼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果有一件事我不愿意谈,并不代表我不配合治疗,你不必非要花时间穷究我回避的根源。”
张教授微微颔首,身体放松了一些。
“我确实会评估你的回避在心理学层面意味着什么。”他说道,“但我不会一定诱导你讲出来,每个人对创伤的处理是不一样的,不想表达对某件事的想法和感受,并不见得就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
通过这段对话,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治疗上的默契和共识,一个关于界限和尊重的无声协议。
达成共识后,司莫尼每周都按时去接受治疗,从不迟到,她的时间观念异常精准。
治疗过程主要是张教授提问,司莫尼回答。从第一天接受治疗起,司莫尼就再没有表现出抗拒,非常配合,她的身体放松,没有一丝紧绷。即使提到李锁柱的名字,她也毫不回避,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然而,对于她不愿意深入回答的问题,她总是泛泛作答,一带而过,像是在湖面上蜻蜓点水,不触及水底的深邃。
与许多渴望摆脱抑郁痛苦的病人不同,司莫尼似乎接受自己所有的症状,包括持续的失眠和药物引起的一系列痛苦生理反应,她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她从未像其他病人那样向张教授提出问题,或指望他给出立竿见影的解答,仿佛她并不期待被治愈。
在治疗初期,张教授尝试使用悲伤辅导的常规方法,引导司莫尼回忆创伤事件的经过,试图让她强化死亡的真实感,从而接纳“死者不可能复生”的事实。他轻声描述,试图唤起她的情感。
然而,司莫莫尼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目光落在张教授身后的墙壁上,平静地告诉张教授。
“张教授,我16岁丧母,清楚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平直,像是在背诵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