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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铁算盘出的主意,想趁机袭击万家寨,出其不意,主意是不错,但是拿什么手段对付妖女龙小灵,大家一时想不出法子。众匪首议论纷纷,达不成一致意见。

“咱们慢慢想,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妖女!”刘黑七最后硕。

年底的一天,万家寨收到万全海的一封信。

曾祖父,祖父、父亲、母亲膝下:

展信安好。自去年秋别家园,负笈北上已逾半载,每念及家中诸事,常于灯下辗转,今提笔落字,纸页间尽是惦念。

北平城比我来时预想的更显开阔,街巷里既有青砖灰瓦的旧宅,也有新式学堂的洋楼,往来行人多是读书模样,连空气里都似飘着墨香。我如今在北平大学的日子很是规律,白日里分两处忙碌:辰时到未时是学生,跟着先生们读西洋史与新学理论,课堂上常有人争得面红耳赤,先前在家中读旧书时的懵懂,倒在这些辩论里渐渐清明;未时过后便换了身份,去给低年级学生讲国文基础,他们多是南方来的孩子,听我念古文时会问些新鲜问题,倒让我也重新琢磨起熟悉的字句来。

上月先生推荐我读了几种新刊物,有讲国外民生的,也有论国内时局的,字句间满是敢说真话的力气。我先前总觉得读书是为了自家前程,如今才明白,学问该是用来看清世道的。这些刊物我都仔细收在书箱最下层,待日后归家,定念给祖父与父亲听,让你们也知道外头的新想法。

食宿诸事皆无需挂心。学堂的伙房每日有热粥馒头,偶尔能买到北方的白菜炖豆腐,比我在家时吃得还暖和;同屋住的是山东来的同学,为人爽朗,夜里常与我一同整理课上笔记,倒不觉得孤单。唯一不便的是北平冬日风大,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喝了校医给的汤药便好了,母亲莫要担心我身子。

前日收到父亲托人捎来的信,说家中秋收尚好,曾祖父的腿疾也未再犯,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曾祖年事已高,冬日天寒,切记少出远门;母亲操持家务辛苦,也别总熬夜缝补;父亲每日去田里查看,也需多留意脚下。家中若有难处,不必瞒着我,可托镇上的商号转信,我在这边也能想法子凑些钱物。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既有书可读,又有课可教,日子过得踏实。待放年假时,我想攒些钱买些北平的纸笔回来,给祖父写春联,给母亲带些胭脂,也给家里的弟妹们带几本新出的童话书。你们在家只管安心度日,我定不负家人期望,好好读书做事,将来能有本事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惟愿家中老少平安康健,待春日花开,我再写信细说此间趣事。

孙儿(儿)万全海 敬上

某年某月某日

万家人传阅了万全海的信,大家都很放心,尤其是母亲石淑贞,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到十天,在苏省身居国民政府要职的万恭玉,也寄给家里一封信。

“马上过年了,玉儿这是想家了吧!”

万温然拿着二孙子万恭玉的信,高兴的说。展开信笺,慢慢看起来。

祖父大人,父亲母亲大人,大哥、大嫂:

展信谨问安康。自去夏天致家书一别,转瞬已至年底,近来听闻家中诸事顺遂,祖父父母身体尚健,心中稍安。今日提笔,非为寻常报平安,实因一桩心事辗转难眠,关乎海儿前途性命,不得不向诸位直言。

前日偶遇从北平来宁的同乡李先生,他自北平来苏公干,席间闲聊提及海儿在北平大学的境况。初闻他半工半读,既能听课又能教国文,我还暗自欣慰,觉这孩子肯吃苦、有出息,没辜负家里的指望。可话越往后听,我这心便越沉,到最后竟攥着茶杯的手都发颤——李先生说,海儿近来常与些“新派人物”往来,案头堆着《向导》《新青年》之类的刊物,课下还跟学生谈论“阶级”“解放”,甚至在宿舍里说过“国民党治国不力,百姓该有新出路”的话!

大哥大嫂,咱们是本分人家,世代在乡里种地、经商,只求平平安安过日子,从未沾过“造反”的边。如今是民国十九,天下是国民党的天下啊!南京政府对那些“赤化分子”的态度,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去年上海清党,多少学生、教员说抓就抓,说杀就杀;上月邻县有个小学教员,就因为给学生读了篇进步文章,夜里就被宪兵带走,至今没个下落!海儿现在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在刀尖上走?他以为读几本书、跟人辩几句,就是“追求真理”,可他不知道,这“真理”背后藏着的是枪子、是监狱,是掉脑袋的风险!

我在苏省谋职,见过不少官场人物,也听过不少内幕。那些戴大盖帽的宪兵、特务,眼睛比鹰还尖,只要有人举报谁有“赤化思想”,不管真假,先抓起来再审。海儿在北平那样的大城市,人多眼杂,保不齐哪句话就被人听了去,哪次聚会就被人盯上了。他一个学生,无权无势,真被抓了,咱们就算砸锅卖铁,也未必能把他救出来!

更可怕的是,这事儿不单会害了海儿自己,还会祸及咱们整个万家!国民党办案,讲究“连坐”,若是海儿被定了“赤化”的罪,官府会查他的家人,查他的亲戚。到时候祖父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大哥大嫂在家乡做人,街坊邻居会怎么看?孩子们将来读书、婚嫁,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咱们万家在乡里攒下的这点名声、这点家业,难道要因为他一个人的“糊涂”,全毁了吗?

我知道海儿是个好孩子,聪明、有志向,可他太年轻,太天真,被那些刊物里的话迷了心窍,没看清眼下的世道。他以为自己在“接受新思想”,却不知道那是把刀,正往自己脖子上架!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

我思来想去,有几句实在话,还望诸位听进去:第一,赶紧给海儿写信,让他立刻停了那些荒唐事,把那些进步刊物全烧了,跟那些“新派朋友”断了往来,安安分分读书教书,别再掺和任何跟“政治”沾边的事。第二,让他少在人前说话,尤其是关于时局、关于政府的话,多听少说,学会“藏拙”,别再像在家时那样,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第三,若是能托人在北平找个稳妥的差事,比如去商号做账、去中学教国文,最好让他早点离开大学那个是非地——大学里思想太乱,学生、教员鱼龙混杂,待久了难免再沾染上那些危险的想法。

大哥大嫂,父亲母亲,祖父大人,我不是要扫大家的兴,更不是要苛责海儿。我是真怕啊!怕咱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怕咱们万家百年的根基,毁在这一件事上。海儿是咱们万家的希望,可这希望得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他现在走的路,是条死路啊!

我已托李先生带话给北平的朋友,让他多留意海儿的动向,若有什么异常,及时跟我通个信。咱们也得赶紧行动,多写信劝,多找人帮,务必让海儿回头。千万不能等出了事再后悔,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夜深了,这边湿冷的很,我这心也跟这天气一样,又沉又乱。只盼诸位能重视我的话,为海儿,也为咱们万家,早做打算。

顺祝

阖家平安,万事顺遂

二弟 万恭玉 敬上

民国九年十二月二十日

万温然看着二孙子恭玉的信,手颤抖的不能自已。

“赶快把咱家主事人都找来,要出大事了!”

在场的万良典万恭存惊得不知所措。

隆冬的风带刺骨的凉意,穿过万家老宅的窗棂,落在堂屋八仙桌上那封摊开的信纸上。信纸边角被手指捻得发毛,上面“赤化”“危险”“祸及家族”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满屋子人都坐立难安。

万温然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花白的胡须垂在青布长衫前,平日里总是微阖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指节分明的手攥着拐杖头,指腹把光滑的红木磨出细碎的声响。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儿子万良典,又扫过立在桌边的孙子万恭存和孙媳妇石淑贞,最后目光落在缩在门后的小灵、伊人、毓秀几个小辈身上,重重叹了口气:“海儿这孩子,怎么就敢碰那些东西?恭玉在信里说得明白,南京那边抓‘赤化分子’跟抓贼似的,这要是真出了事,咱们万家……”话没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拐杖在青砖地上笃笃敲了两下,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万良典忙起身递过一杯热茶,他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爹,您别着急。海儿自小懂事,许是在北平听了旁人几句糊涂话,不是真要跟政府作对。我看不如先写信劝劝他,让他把那些刊物扔了,别再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安安分分把书读完,回来帮着恭存打理铺子,也就没事了。”

“劝?”二祖父万良策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几滴,落在他藏青色的马褂上,“大哥,你也太天真了!恭玉在苏省见得多,那些学生就是被书里的话迷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去年邻村那个在南京读书的,家里人劝了多少回,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人闹游行,最后被抓进监狱,至今没个音信!海儿要是不及时回头,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万恭存站在妻子石淑贞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他平日里打理家中的粮铺,向来沉稳,可此刻额角却渗着汗珠:“二伯说得在理,光劝怕是没用。海儿性子倔,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要不,我托北平的商号朋友,去学校里找找他,让朋友好好劝劝?”

“商号朋友?”石淑贞突然开口,她原本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此刻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慌乱,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恭存,你忘了?去年海儿写信说,他认识的商号老板,因为给学生送过几本书,都被宪兵盘问过。现在北平城里风声紧,咱们的朋友哪敢沾这种事?万一被牵连,不单救不了海儿,还得把朋友搭进去!”

她的话让堂屋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晰。龙小灵此刻她攥着伊人的手,小声说:“姐姐说得对,北平太危险了。要不……让海儿回来吧?只要他回来了,离了那些人、那些书,慢慢就忘了那些想法了。”

“回来?”万良典皱着眉,“怎么让他回来?他在北平又读书又教书,正是忙的时候,平白无故让他回来,他肯定不肯。再说,咱们要是说怕他‘赤化’,让他回来避风头,他那性子,说不定还会跟咱们急!”

伊人和毓秀也跟着点头,伊人轻声说:“海儿最听姐姐的话,要是姐姐写信让他回来,他会不会答应?”

石淑贞没说话,只是眼神暗了暗,悄悄拉了拉小灵的衣袖,两人往后院走去。后院的石榴树刚冒出新叶,嫩绿的叶子在暮色里泛着微光。石淑贞靠在树干上,声音压得极低:“妹妹,你刚才说让海儿回来,我也这么想。可怎么让他立刻回来,还不怀疑?”

小灵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姐,海儿最孝顺,要是家里出了急事,他肯定会回来。比如……比如您身子不舒服?他之前写信总问您的风湿,要是说您病得重,他肯定急着回来。”

石淑贞心里一动,可又摇了摇头:“我才四十多岁,说病危他不一定信啊,再说,海儿心思细,万一他写信去北平的药铺问,就露馅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小灵突然眼睛一亮:“那……那太爷爷呢?太爷爷八十多了,要是说太爷爷病危,想再见他一面,表哥肯定不会怀疑。而且太爷爷年纪大了,说身子不好,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石淑贞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可太爷爷身子好好的,这么说会不会对他不敬?”

“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小灵急得拉住她的手,“海儿现在在北平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咱们也是为了救他,太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同意的!”

石淑贞咬了咬嘴唇,想起万恭玉信里说的“掉脑袋”“祸及家族”,又想起儿子在信里描述北平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回去跟老爷子商量商量。”

两人回到堂屋时,屋里的争论还没停。万温然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比刚才更沉,万良策还在说:“必须让他回来!就算绑,也得把他绑回来!”

石淑贞定了定神,走上前,对着万温然福了福身,轻声说:“老太爷,各位长辈,我和小灵刚才商量了个主意,想跟您说说。”

众人都看向她,万温然点了点头:“你说。”

“我们想……让海儿回来。”石淑贞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清晰,“可怎么让他立刻回来,还不生疑?我想……就说家里有人病危,让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他最孝顺,肯定会马上回来。”

“病危?”万恭存愣了一下,“谁病危?你?不行,你还年轻,说病危不吉利。”

“就写我。”石淑贞看了眼万温然,声音更低了,“一个妇道人家,说病危也合情合理。等海儿回来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见了他就好了。到时候再给他找个媳妇,尽快成婚,让他在家里安下心来,打理家业,再也不让他出去闯荡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万温然最先反应过来,忙说:“不行不行!贞儿身体好好的,怎么能说她病危?我老头子八十有六了,就说我病重 看这浑小子敢不回来!”

万恭存急着道:“爷爷,这办法不行,太不吉利了。”

“有什么不吉利的!”万温然突然开口,他坐直了身子,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声音洪亮,“我都八十多了,活够本了!只要能把海儿这孩子救回来,别说让我说病危,就是让我去北平走一趟,我也愿意!”

“爹!”万良典急了,“您别冲动啊!您身子骨虽然硬朗,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我没冲动!”万温然瞪了他一眼,“海儿是咱们万家的长孙,是咱们万家的希望!要是他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我这把年纪,惧什么生死?只要能让他回来,平平安安的,这点‘不吉利’算什么?”

他顿了顿,又看向石淑贞,语气缓和了些:“淑贞,就说我病危,让海儿速回。等他回来了,我亲自跟他说,让他安心在家,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爹,这……”万良典还想劝,却被万温然打断了:“别说了!我意已决!恭存,你现在就去写加急信,就以你的名义写,说我病危,想再见他一面,让他立刻回来,晚了就怕见不着了!”

万恭存看着祖父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妻子期待的目光,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是眼下唯一能让儿子立刻回来的办法。他点了点头,拿起笔,墨汁在砚台里研了又研,却迟迟不敢落下。

石淑贞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犹豫了,为了海儿,咱们只能这么做。等他回来了,他会明白咱们的苦心的。”

万恭存深吸一口气,终于提笔在纸上落下字来。暮色渐浓,堂屋里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那封信上。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焦急和期盼,也带着为人父母、为人长辈的无奈与牵挂。

信写完后,万恭存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才交给弟弟万恭轩,让他立刻送到县城的邮局,发加急电报,务必让万全海在三天内收到。

万恭轩接过信,快步走了出去。堂屋里的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油灯的火苗跳动,心里既盼着万全海能快点收到信,早点回来,又怕他回来后,发现真相会生气、会失望。

万温然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海儿,我的好孙儿,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爷爷等着你,家里所有人都等着你……”

石淑贞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这封信是一个谎言,可这个谎言里,藏着全家人对万全海最深的爱与牵挂。她只盼着,儿子能平安回来,从此留在家里,再也不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再也不要触碰那些新潮的思想。

夜色越来越深,万家老宅的灯光却一直亮着,像一座灯塔,等待着远方的游子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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