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星火连城
一、烽燧照云川
凌羽的指尖碾过城垛上的焦痕时，朔风正卷着碎雪掠过雁门关的箭楼。三日前那场血战留下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混在凛冽的寒气里，成了这座雄关最呛人的气息。
“将军，西羌铁骑退至三十里外的黑风口了。”副将秦风的甲胄上还嵌着半截箭矢，“斥候回报，他们在河谷里埋了至少百具投石机。”
凌羽没有回头，目光越过冰封的护城河，落在远处起伏的阴山轮廓上。那道横亘千里的山脉此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背脊上覆盖的积雪在残阳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他腰间的“裂穹”刀轻轻嗡鸣，刀鞘上镶嵌的七颗星辰纹章，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那是“龙王”之名的印记，也是三十七个死士营兄弟用性命换来的荣耀。
“让伤兵撤往后方粮仓，”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城楼上的寒风更冷，“剩下的人，今夜三更随我劫营。”
秦风猛地抬头，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城楼上格外刺耳：“将军！我军只剩不到五百人，西羌却有三万铁骑……”
“他们的投石机需要牲畜拖拽。”凌羽抬手打断他，指尖指向黑风口方向，“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烧马厩的好时候。”他转身时，披风扫过堆积的箭镞，露出颈间挂着的半块玉佩。玉质温润，刻着半个“瑶”字，边缘处有道新鲜的裂痕。
三千里外的长安城，苏府绣楼里的铜炉正燃着银丝炭。苏瑶将最后一针绣线穿过绢布，展开的锦缎上，雁门关的轮廓已初具雏形，只是城楼处留着块空白。她忽然按住心口，指尖触到衣襟下的半块玉佩——同样刻着半个“瑶”字，裂痕恰与凌羽那半块严丝合缝。
“小姐，宫里来的公公还在厅里等着呢。”侍女春桃捧着鎏金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明黄的圣旨，“说是陛下要您即刻入宫，为和亲的永安公主绘制陪嫁舆图。”
苏瑶将绣绷推到案边，窗外的飞雪正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她记得三年前凌羽出征时说过，等他平定西羌，就用这对玉佩作聘礼。可如今，永安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长安，人人都说，那是安抚西羌最稳妥的法子。
“告诉公公，容我换件衣裳。”她轻声道，目光落在舆图上标注的黑风口位置，那里被朱砂点了个醒目的圆点。
二、寒潭遇旧识
黑风口的雪比雁门关更急，卷着沙砾打在帐篷上，像无数把小刀在切割油皮。西羌可汗的金帐里，白若雪正将最后一味药材碾成粉末，铜灯的光晕在她素白的袖口流动。帐帘忽然被掀开，带着风雪闯进个魁梧身影。
“圣女，可汗让您去看看伤兵。”亲卫长的声音里带着敬畏，却掩不住眼底的戒备。谁都知道这位从中原掳来的医女医术通神，却也传闻她与那位“龙王”将军有旧。
白若雪没有抬头，将药粉倒进陶罐：“告诉可汗，断肠草混在凝血散里，能让伤口愈合得更快，只是……”她顿了顿，看着陶罐里翻滚的墨绿色药汁，“三个月后会全身溃烂而亡。”
亲卫长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知道可汗打算让这批伤兵伪装成流民，混入雁门关作为内应。
“圣女何必如此？”帐外传来个清冷的声音，柳依挑帘而入，狐裘披风上落满雪花，“您救了他们，可汗或许会对中原百姓仁慈些。”
白若雪抬眼看向这位突然出现在西羌营地的女子。柳依是月前随商队来的，据说掌握着中原布防图，很快就赢得了可汗的信任。可白若雪总觉得，那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刀。
“仁慈？”她冷笑一声，用银簪挑起药汁，“当年西羌屠我药王谷时，可曾想过仁慈？”银簪上的药汁滴落在地，竟将毡毯蚀出个小洞。
柳依笑意更深：“所以我来帮您复仇。”她从袖中取出张羊皮卷，“这是雁门关粮仓的布防图，今夜三更，凌羽会带五百人劫营。”
白若雪猛地攥紧银簪，指节泛白。她认得凌羽的笔迹，粮仓布防图角落那个小小的“羽”字，是他独有的标记。可柳依怎么会有这图？
“您只需在主营放火，吸引注意力，”柳依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凌羽陷入重围，您就能亲眼看着西羌铁骑踏平雁门关，为药王谷报仇。”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亲卫长跌跌撞撞跑进来：“可汗！不好了！雁门关方向……起大火了！”
三、星火初燎原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凌羽已带着五百锐士摸到黑风口边缘。雪地里的马蹄印指向主营方向，与柳依送来的情报分毫不差。他握紧裂穹刀，指腹摩挲着刀柄上的防滑纹——那是苏瑶亲手缠着的布条，三年来早已磨得发亮。
“将军，前面有片沼泽！”前锋压低声音禀报。
凌羽借着月光望去，本该是平坦河谷的地方，此刻泛着幽蓝的水光，冰面下隐约可见水草缠绕。他忽然想起苏瑶绘制的舆图，黑风口左侧分明是干涸的河床。
“撤！”他低喝一声，裂穹刀瞬间出鞘，刀光在雪夜里划出银弧。几乎同时，沼泽对岸射出密集的箭雨，钉在他们刚才立足的地方，箭杆上绑着的火油包炸开，燃起熊熊烈火。
“是陷阱！”秦风挥剑格挡着流矢，“将军，我们被出卖了！”
凌羽目光扫过对岸的火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跟我去粮仓！”
黑风口粮仓外，白若雪看着冲天的火光，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十年前凌羽送她的，当时他说要娶她做药王谷的女婿。可现在，她放的这场火，本该将他逼入绝境。
“圣女做得好！”可汗的声音带着赞许，他身边的柳依正抚掌而笑。
就在这时，粮仓后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凌羽竟带着人绕到了侧翼，裂穹刀劈开栅栏，火光中，他的身影如战神般不可阻挡。
“怎么可能？”柳依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明明在侧翼布置了伏兵。
白若雪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刚才在伏兵的水源里，加了些让人四肢无力的药材。
四、桥连两岸心
混战持续到天明，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黑风口时，西羌铁骑已溃不成军。凌羽拄着裂穹刀站在尸骸遍地的河谷里，刀上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将军！找到这个！”秦风递来个染血的香囊，里面装着半块玉佩。
凌羽的指尖刚触到玉佩，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苏瑶勒马立于山坡上，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她怀里抱着的舆图被风吹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那是她连夜修改的布防图，通过商队辗转送到了白若雪手中。
白若雪走到凌羽身边，将另半块玉佩放进他手心。三半玉佩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瑶”字，只是中间多了道裂痕。
“药王谷的药材，救了不少弟兄。”凌羽轻声道，他知道昨夜那些突然倒戈的西羌伤兵，是被白若雪暗中救治过的。
柳依被押过来时，脸上仍带着笑意：“我本是要挑起更大的战乱，却没想到……”她看向苏瑶，“你的舆图，她的药材，还有那些不愿再打仗的西羌牧民……原来星火早已埋下。”
远处传来牛羊的叫声，幸存的西羌牧民正赶着牲畜往雁门关方向走。秦风不解地看着凌羽：“将军，放他们过去？”
凌羽望向渐渐热闹起来的关口，那里，苏瑶正在指挥士兵搭建临时的粥棚，白若雪带着医女们为双方的伤兵包扎，柳依则在清点粮仓，准备分发粮食。
“你看，”他指着关口处自发架起的木桥，那是汉人与西羌百姓一起动手搭建的，“只要有人愿意搭桥，再深的隔阂也能跨过。”
裂穹刀归鞘的瞬间，七颗星辰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凌羽知道，这场仗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用信念作基石，以共生为梁柱，这条道路会像阴山山脉一样绵延不绝，直到荒芜处开满繁花，陌生的面孔都变成亲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