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视角】
终于出来了。
林逸静立于风云变幻之间,目光如镜,映照着孙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他内心却是一片澄澈如水——不是无畏,而是早已洞悉一切因果。
苏婉儿不过是鱼饵,一条看似诱人实则无足轻重的小鱼;而这位气势逼人的实权长老,才是他真正要捕获的巨鳞!
他知道,仅凭一个少女的一句控诉,根本无法撼动一位掌管宗门大权的长老。那等级差距,犹如山海之隔。
但他有后手——一种藏于心底、未曾示人的底牌。
面对孙宏压迫天地般的威势,林逸不卑不亢,微微躬身,动作从容如古琴初响:「弟子林逸,见过孙长老。」
语声不高,却字字清晰,彷佛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弟子不敢污蔑长老……只是这位苏师妹行事实在诡异,神色不定,言语闪烁,弟子为求自保,才敢出言询问。至于她袖中所藏的那一枚『灵引针』……」
话音未落,林逸右手轻抬,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悄然绽放,宛如春风拂柳,将掉落在地上的细针稳稳吸入掌心。
那枚针尖细若毫芒,通体幽蓝,表面刻满古老符文,似沉睡千年的魂魄,在此刻微微震颤。
「此物似乎对非正统的能量反应极为敏锐。弟子不才,近日偶得一件护身法器,可略微激发其特性。」
说罢,林逸掌心浮现一枚古朴玉佩——并非神器,亦无惊世之威,只是一件由《道德经》中悟得的一丝「清静」道韵灌注而成的小玩意儿。
它唯一的功效,便是净化与放大——
不是驱邪除魔,也不是点石成金,而是让一切藏匿于尘埃之下的真相,在光中无所遁形。
这并非神迹,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洞察力:如同明镜照影,哪怕一缕微尘,也能映出其本源之形。
「譬如说……」
林逸的声音低沉如古钟初鸣,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最深处。他缓缓抬手,指尖轻抚玉佩表面那道细密如蛛网般的符文纹路——那是他师尊临终前亲手刻下的“清静”二字,亦是他此生唯一信奉的修行真谛。
刹那间,一道温润白光自玉中溢出,宛如月华倾泻于人间,柔和却不容忽视,似有生命般流淌开来,轻柔地笼罩住那枚灵引针。那光芒并不刺目,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之力,仿佛能洗净世间污浊,连空气都为之澄澈了几分。
嗡——
针身竟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蜂鸣,如同远古钟磬低鸣于幽谷深处,余音袅袅不绝。针尖开始无规律地旋转,时快时慢,仿佛一颗活物般寻觅着什么——像是在感知天地间的气息流动,又像在聆听灵魂深处的回响。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孙宏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装神弄鬼!一枚小小的探查法针,能说明什么?你以为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怕你这点雕虫小技?」
他心中坚信不疑——自己的功法源自青云门正宗,乃百年传承,绝无瑕疵。林逸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甚至觉得,这只是个毛头小子想借机立威,好博得宗门高层的关注。
然而,林逸嘴角终于浮现一抹真正的笑意——那不是得意,而是冷冽如霜的胜利,是夜空中悄然升起的第一颗星,无声宣告黑夜即将退场。
他手腕轻转,白光包裹下的灵引针陡然一震,随即——缓缓地、坚定地、毫无犹豫地——指向了孙宏!
针尖震动幅度虽小,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的方向,却像一把利剑,直插人心!那一瞬,全场寂静,连风都屏住了呼吸,连飞鸟都不敢掠过这片天空。
孙宏愣住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成惊骇与不可置信。他的眼神从愤怒变为怀疑,再从怀疑滑向恐惧,最后化作一片死寂的深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功法哪里有问题?!
三十年前,为了突破境界瓶颈,他曾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一枚「血魂丹」——那是上古邪道丹方,能强行激发修士潜能,代价却是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当时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吞下了它。也正是靠这枚丹药,他才得以脱胎换骨,成为今日地位尊崇的长老!
此事是他最深的秘密,连道侣都不知晓!
那邪能早已被他用三十年的正统功法磨去,怎么还会残留?又怎会被一枚小小灵引针探查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林逸手中的「清静」道韵,并非来自任何外来的秘术或法宝,而是源于《道德经》中对宇宙本源的理解——它本身无攻击之力,却能让一切杂质无处遁形。
正如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扩散,再也无法掩盖其本质;又似春雪覆于枯枝,看似温柔,实则揭露了隐藏已久的腐朽。
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邪能,在道韵的映照下,被放大了无数倍!不再是隐匿于血脉中的暗流,而是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如同黑夜里燃烧的火焰,无人可掩其光。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根灵引针,真的指向了孙宏!
林默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画面:从苏婉儿出现那一刻起,师兄的目标,就从未是她!
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用一个内门弟子的前途,去撬动一位宗门长老的根基!
而他的兄长,赌赢了。
此刻,林默望着林逸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变得无比巍峨,也无比陌生。原来,真正的高手,不在刀剑之间,而在人心之上。
林逸并未将事情做绝。
他缓缓收回玉佩与灵引针,那股奇异的感知随之消散,如同潮水退去后的沙滩,只留下清晰的痕迹。
再次对面色灰败的孙宏躬身一礼,语气平和如常:「看来,果然是弟子误会了。这灵引针大概是坏了,胡乱指认。弟子在此,向孙长老赔罪。」
这是给他一个足以羞辱至死、却不得不下的台阶。
因为孙宏不敢赌——他不敢确定林逸手中是否还有更确凿的证据;他更不敢让此事闹到掌门与太上长老面前,一旦彻查,他这辈子就完了!
「哼!」
孙宏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神如刀剜肉,仿佛要把林逸生吞活剥。
「误会……好一个误会!」
他猛地甩袖,衣袍翻飞如雷鸣,指向已然瘫软在地的苏婉儿:「苏婉儿,心思歹毒,构陷同门,罚入思过崖,面壁三年!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是弃车保帅,也是封口。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那狼狈逃窜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长老威仪?昔日高坐讲坛、指点江山的风采,如今只剩下一地碎裂的尊严。
一场惊涛骇浪,就此平息。
林逸凝视着孙宏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夜,似有万千波澜藏于其中。他没有赶尽杀绝,不是仁慈,而是清醒——一个被抓住把柄、心怀恐惧的长老,比一个被废黜的长老,更有用。
这颗棋子,他留下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现场众人,皆如石雕木塑,呆若木鸡。他们的眼神复杂交织:震惊、敬畏、惶恐、疑惑……甚至有人悄悄后退几步,生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目标。
淡淡开口:「好了,苍蝇都赶跑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已经面如死灰、连哭都哭不出来的苏婉儿身上。
「思过崖太清静,不适合你。」
「我的话,依然有效。」
「一个月,做林默的陪练。一天都不能少。」
说完,他不再看她,只对林默道:「你的剑,还是太软。斩断不必要的念想,也是一种修行。」
「一个连向同门挥剑都犹豫不决的人,将来如何面对真正的邪魔外道?」
林默看着面无人色的苏婉儿,又望向兄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握紧手中的剑,剑柄因汗水而湿滑,指尖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兄长更深层的用心——这不仅是在磨剑,更是在磨心。
这是对人性最深刻的拷问,也是对修道者最严峻的考验。
「是,兄长。」林默深吸一口气,举起剑来,剑尖对准那个曾让他心生涟漪的少女。
从今天起,他要学的,不只是剑法。
剑尖在抖。林默的手也在抖。
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
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强者,不是战胜敌人,而是战胜内心的怯懦与执念。
而这一切,始于一根指向人心的灵引针,始于一句平静如水的话,始于一个少年眼中闪烁的、不属于年龄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