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滩黑血砸在铜盆里,溅起的血星子沾在钱素手腕上,烫得她指尖一颤。
一把卡着的淤血吐出来,苏轸的脸色就红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一些了。
“淤毒暂清,但肺络已伤......” 李院判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只是血崩耗元难补,还需要慢慢补气养血。需百年野山参吊命,再以紫河车汤续气。”
钱素眉心微蹙,百年野山参本就难得,这时候上哪儿去寻。她沉思片刻,看向李院判,“李院判,不知这紫河车汤可还有别的药材能替代?”
李院判抚须沉吟,“倒也有几味药材可勉强替代,但效果定不如紫河车汤。按照苏淑人的情况,怕是只能用最好的。”
韩卓此时思索了一下,然后道:“这个我知道——有的。紫河车也是提前准备了不少。”
韩卓说完,立刻就转身出去了。而李婶也是被拉了过来,就在房间门口架起了药煲。
不多时,药煲里面的汤也滚烫了,韩卓也拿着几个匣子跑了过来。
匣子打开时,十二具描金小匣整齐排列,每具匣中都用凉水养着风干的紫河车,却在开盖刹那腾起血红色的蒸汽 ——
那是苏轸早产血崩时,稳婆按古方收集的胎盘,原想替她固本,此刻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院判迅速夹起一具暗红如琥珀的紫河车投入一个小药煲里,然后放了一些药材进去。而韩卓,也是找出了自己的那个百年老野参。
药煲架在青砖地上,火苗舔着煲底,将暗红的紫河车与百年参须煮得上下翻涌。李婶往火里添了把桂树枝,浓烟混着药香漫进房间,却盖不住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韩卓捏着参须的指尖发颤,那参须上还凝着他掌心的汗,此刻却在沸水中渐渐透明。
药煲里的水咕嘟作响,暗红的紫河车在沸水中舒展,像朵浸泡在血池里的枯莲。韩卓将百年野山参掰下参须投入煲中。
腾起的蒸汽混着胎盘的腥气,在窗棂上结出暗红的雾花。程夫人扶着苏轸的手能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那颤抖顺着腕脉传到掌心,像只濒死的蝶在扑棱翅膀。
药煲里的气泡破裂声惊得程夫人心头一跳。
也过了不知道多久,药煲的水忽然收干,紫河车与参须粘在煲底,像具交缠的枯骨。李婶慌忙关火,浓烟裹着血腥气涌进房间。
似乎是因为血腥气有点重了,惊得双生子同时啼哭。
李院判也开口:“好了,可以装出来了!”
药煲的陶盖被掀开时,血红色的蒸汽裹着参须的苦香扑面而来,在程夫人鬓角凝出细小的水珠。
钱素捧着粗瓷碗的手被烫得发颤,却见李院判用银簪挑起的紫河车在汤中浮沉,暗红的肌理间嵌着细碎的参须,像具缠着金丝的枯骨。
“慢些喂,莫呛着。”
程夫人将汤匙抵在苏轸唇缝,温热的药汁刚渗进,她忽然发出嗬嗬的声响,喉间涌出的血沫混着药汤喷在碗沿。
“八娘......”程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此时苏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估计也是听到了这件事,满眼担忧。
“八娘......”苏洵静静走到了她的床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丝,道:“莫怕,有大人在......”
苏轸自然是听得到,咳了两声后,就用力张口,含住了勺子,把第一口药喝了下去。
苏轸咽下第一口药时,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的药汁混着血丝,在锦被上晕开暗红的花。苏洵见状,慌忙用帕子去擦。
“感觉如何?”程夫人也是担心地问道。
苏轸点点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她又道:“阿母......咱们喝完汤好不好?”
苏轸的指尖在锦被上摸索着,触到襁褓边缘的金线时忽然顿住。
“好,咱们喝完汤。” 程夫人的声音发颤,汤匙再次抵住苏轸干裂的唇。这一次,药汁顺着齿缝缓缓流入。
苏轸的喉咙慢慢动了动,又喝下了第二口。
苏轸的指尖在锦被上无意识地抓攥,直到触到襁褓边缘的金蟾流苏才渐渐安定。药汁混着血丝顺着嘴角流淌,在月白中衣上勾勒出蜿蜒的红线,却比先前淡了许多。
程夫人的帕子刚要擦去她唇角的残渍,却见她忽然笑了 —— 那笑容微弱如烛火,却让程夫人的指尖猛地一颤。
苏轸望着碗中翻涌的暗红药汁,忽然轻咳两声,指尖绞着金蟾流苏的金线,眼尾微挑道:
“这汤苦得紧,怕不是把西王母的黄连池翻来煮了?倒不如取我帕子上的血渍熬煮,好歹带些女儿家的甜腥气。”
程夫人手中的汤匙险些打翻,钱素噗嗤笑出声,又忙用帕子掩了嘴——这腔调,估计是好起来了,不然绝对没那个力气调侃的。
\"瞧这雾气,倒像是我那未写完的《苦药赋》化了形。头一句该是'紫河车煮孟婆汤,百年参吊病鹤魂',只是韵脚太苦,怕要惹得潇湘妃子也摔了诗稿。\"
摇篮里的二西瓜突然哼唧着蹬腿,襁褓上的金蟾被扯得歪了头。苏轸的指尖轻轻拂过孩子泛红的耳廓,忽然抿唇笑道:
\"这两个小冤家倒比黄连还苦些,哭起来能掀了房盖。\"
苏洵看着苏轸这俏皮的样子,明知她是在故意装着没事,但是还是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又说没边际的,病未好全,就这般说嘴皮子。”
苏洵指尖轻轻叩了叩她的额头,却触到一片微凉的汗意。苏轸“哎哟”一声偏过头,却还是道:“大人仔细着......”
程夫人也是伸出手拍了一下苏洵,道:“八娘好不容易好一些了,你还要折腾她,仔细我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