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舔着松针,把“圣诞快乐”的挂毯烤出焦味。艾莉森盯着卢卡斯放在玄关的行李箱,拉链上的麋鹿挂件还在晃,像他昨晚说“分开过圣诞”时,眼里没藏住的动摇。
“要带围巾吗?”她突然开口,指尖绞着羊毛线——那是上周给他织的,藏青底色,缀着歪歪扭扭的雪铃铛,针脚里还卡着根他掉的头发。
卢卡斯弯腰穿鞋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她手机里存了三年的那张侧脸照,是去年圣诞在滑雪场拍的,他正呵着白气系滑雪板,阳光把他的轮廓镀成金红色。
“不用。”他拉起行李箱,轮子碾过地板的声音,比壁炉的噼啪声更刺耳,“我妈那边暖气足。”
门关上的瞬间,艾莉森把围巾摔在沙发上。毛线团滚到地毯边缘,露出底下藏着的药盒——卢卡斯的失眠药,他总说她织东西的声音像雨声,能让他睡得安稳。
十二点的钟声敲第一响时,她在整理圣诞树。彩灯缠在松枝上,缠成了他名字的缩写,是去年他醉酒后非要挂的。树顶的星星掉了只角,她捡起来时,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Al & Lu,永远的第一颗星”。
指甲掐进塑料星星的裂缝里,她突然笑出声。上周在他车里发现的电影票根还在口袋里,座位号是13排14座,日期是平安夜。他说公司聚餐,原来聚餐是和别人看《真爱至上》。
第二响钟声钻进窗户时,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卢卡斯的短信:“壁炉火别烧太旺,去年你把袜子烤糊了。”
艾莉森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点开相册。最新的文件夹叫“证据”,里面存着他衬衫上的陌生香水味、凌晨三点的通话记录、还有他钱包里那张被折成方块的合照——背景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她的脸被指甲划得乱七八糟。
理智在第三响时炸开。她该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把那盒失眠药扔进垃圾桶,就像扔掉他送的第一支口红、第一束玫瑰、第一枚刻着彼此名字的尾戒。可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却滑向了拨号界面。
“喂?”卢卡斯的声音混着风声,背景里有圣诞集市的铃儿响叮当。
艾莉森捏着那只缺角的星星,突然想起他说过,圣诞夜的钟声敲到第十二下时,说谎的人会被驯鹿拖进烟囱。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卢卡斯,你车后座的围巾……”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第四响钟声撞碎在听筒里,像他去年在雪地里单膝跪地时,戒指盒弹开的轻响。
她挂了电话,把星星塞进圣诞树最深处。第五响时,开始翻箱倒柜找那本旧相册。第三页夹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他写的:“2020年圣诞,艾莉森说热可可要放三块方糖,少一块都不甜。”
现在她冲了杯热可可,放了五块糖,甜得发苦。第六响钟声里,门铃突然响了。
猫眼里映出卢卡斯的脸,他没戴围巾,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艾莉森想起他说过“永远不骗她”,就像想起冰箱里那盒过期的姜饼,是去年他们一起烤的,形状歪得像两个挨在一起的月亮。
第七响时,门开了。卢卡斯的睫毛上沾着雪,像她织围巾时掉的毛线渣。“这个,”他把纸包塞进她怀里,“你上周落在我工作室的。”
是本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是她的睡颜,旁边写着“12月20日,她打呼像小猪”。再往前翻,夹着张圣诞集市的门票,日期是昨天,座位号13排14座,旁边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
第八响钟声从走廊滚过去。艾莉森的手指停在那页,看见他袖口沾着颜料——是她上周买的孔雀蓝,他说要画一幅“艾莉森的圣诞梦”。
“电影票是给你买的。”卢卡斯的声音发紧,像被冻住的水管,“那天你说想看,我怕抢不到票……”
“那香水味呢?”她抬头,壁炉的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像她第一次见他时,酒吧台面上的烛火。
第九响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不是戒指,是支护手霜,标签上的香调跟他衬衫上的一模一样。“你说冬天织围巾手会干。”他的指尖蹭过她的手背,比壁炉里的火更烫,“通话记录是我妈,她住院了,怕你担心没说。”
第十响钟声撞在玻璃窗上。艾莉森突然想起自己在“证据”文件夹里存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今早拍的,他的行李箱没装多少东西,却塞了她织到一半的围巾。
“我以为……”她的声音被第十一响钟声吞没。
卢卡斯突然把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圣诞礼物。“艾莉森,”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我在集市等了三个小时,就想给你买去年那个糖霜雪人。”
第十二响钟声敲响时,壁炉里的火焰“噼啪”炸开,把雪铃铛围巾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相拥的剪影。艾莉森摸到卢卡斯口袋里的东西——是枚新的尾戒,内侧刻着“等你原谅的第72小时”。
窗外的雪突然大了,把圣诞树上的彩灯衬得格外亮。她想起自己写在日记本里的话:“别在爱的时候找不爱的证据”,原来那些被她当成“证据”的细节,全是他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惦记。
卢卡斯的吻落在她额头时,糖霜雪人的甜香从门缝钻进来。艾莉森笑着流泪,把脸埋进他的大衣——那里有她最熟悉的雪松味,混着刚买的热可可气息,像这个圣诞最温柔的答案。
壁炉上的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零一分,驯鹿没来,烟囱里只有风雪在唱歌。艾莉森知道,有些等待从来不是等乌鸦说情话,而是等那个笨拙的爱人,捧着满手的真心,穿过风雪,站在你面前说:“圣诞快乐,我没走。”
雪粒子敲在玻璃窗上,像有人在用指甲轻刮。艾莉森盯着卢卡斯手背上的绷带——刚才他掏糖霜雪人时被包装纸划破的,血珠渗出来,和雪人红帽子的糖渍融在一起,看着有点惊心。
“我去拿创可贴。”她转身往浴室走,脚步却顿在玄关。行李箱还歪在墙角,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灰色毛衣,是去年她给他织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总说“这样更暖和”。
卢卡斯跟过来时,正撞见她对着毛衣发呆。他伸手把行李箱拖到沙发旁,哗啦一声倒出里面的东西:三双她买的袜子、半盒她爱吃的柠檬糖、甚至还有支快用完的润唇膏,是她上次落在他车里的。
“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他挠了挠头,耳尖泛着红,“本来想……早上先去医院看我妈,下午就回来陪你挂圣诞袜。”
浴室镜子上的水雾还没散,映出两个挨在一起的影子。艾莉森撕开创可贴的包装,指尖触到他伤口时,他瑟缩了一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疼?”她抬头,看见他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软得像融化的太妃糖。
“不疼。”他突然低头,吻落在她贴创可贴的手指上,“比你昨晚说‘随便你’时,心里的疼轻多了。”
壁炉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松针的焦味淡了,飘来卢卡斯煮热可可的香气。艾莉森蜷在沙发里翻那本速写本,新添的一页画着棵歪脖子圣诞树,树底下蹲着两个小人,一个在织围巾,一个举着相机,旁边标着“圣诞愿望:别让她知道我偷偷学拍雪”。
“你什么时候学的?”她举着本子笑,翻到前页——是张她的侧影,背景是去年的圣诞集市,他在照片边缘画了圈星星,“我还以为你只爱画静物。”
卢卡斯把热可可放在茶几上,杯沿沾着圈奶油,像给杯子戴了顶白帽子。“你说过想被人好好记录。”他挨着她坐下,指尖划过照片里她的发梢,“就报了个网课,老师说我拍的雪像撒了糖。”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松枝筛下来,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艾莉森突然想起自己存的那些“证据”,原来每一条都能反过来拼成真相:香水味是护手霜,通话记录是担忧,13排14座的电影票,从一开始就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我把速写本藏在工作室抽屉里。”卢卡斯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圣诞树上的铃铛,“每天画完都想给你看,又怕你觉得我画得丑。”
艾莉森的手指停在那页睡颜速写,铅笔的纹路里还卡着根她的头发。她想起他总说“等你画完围巾,我们就去拍雪景”,原来有些等待从不用明说,就像壁炉里的火会自己烧旺,就像他口袋里的尾戒,早就刻好了重逢的日期。
十二点半的钟声敲了一下时,卢卡斯突然拉起她的手,把那枚新尾戒套进她无名指。内侧的刻字硌着皮肤,像句滚烫的承诺。“我妈说,圣诞夜的错误要在午夜前纠正。”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现在还剩半小时,够不够我道歉?”
热可可的甜香漫过来,混着他身上的松木气息,把这个瞬间泡得软软的。艾莉森摸到他毛衣口袋里的东西——是张医院的缴费单,日期是昨天,收款人那一栏写着“卢母”,备注里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写着“很快就能出院陪孩子们过圣诞”。
“道歉就免了。”她突然凑过去,咬了口他嘴角沾的奶油,“但得罚你——今晚的圣诞袜,你负责装满所有礼物。”
卢卡斯笑出声时,圣诞树的彩灯突然闪了闪,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和她的叠在一起,像幅被时光精心装裱的画。艾莉森看着速写本里那两个蹲在圣诞树底下的小人,突然明白所谓的“圣诞诡异录”,不过是场被误会搅乱的温柔戏码。
凌晨一点,他们踩着满地的包装纸堆在窗边。卢卡斯举着相机拍雪后的夜空,艾莉森数着天上的星星,突然听见快门“咔嗒”一声。
“拍什么?”她转头,看见他正对着自己笑,取景框里的月光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
“拍我的圣诞奇迹。”他按下回放键,照片角落有颗流星划过,“老师说,能在圣诞夜拍到流星的人,会被爱缠上一整年。”
艾莉森抢过相机时,发现相册里存着三百多张照片,全是她:织围巾时皱眉的样子,吃柠檬糖时眯眼的样子,甚至还有她昨天对着行李箱发呆的背影,每张下面都标着日期,像本私人的时光纪念册。
壁炉里的火又旺了些,把“圣诞快乐”的挂毯烤得暖融融的。艾莉森靠在卢卡斯肩上,听着他哼跑调的圣诞歌,突然想起那句“别在不爱的时候找爱过的痕迹”——幸好他们没等到那一步,幸好所有的“诡异”,最终都变成了藏在细节里的爱意。
相机屏幕还亮着,最后一张照片是两个交握的手,无名指上的尾戒在月光下闪着光,背景里的圣诞树上,挂着条新织的围巾,雪铃铛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把两颗心缠得紧紧的。
这大概就是圣诞最诡异的魔法:所有被误解的棱角,都会在某个瞬间变得柔软;所有藏在暗处的惦记,终将在午夜的钟声里,变成照亮彼此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