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等周阎从静室中出来,天色已然暗沉。
水鬼军和天府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趁着夜色,从璋云港开始,朝着渡口处进发。
周阎闭目思忖,内视己身,发现体内的骨血剑变得如同灵动的小鱼一般,不断在四肢百骸中游弋。
之前他体内,还蕴养有一枚骨血剑。
不过依靠自身血气,骨血剑淬炼速度极其缓慢。
后来他在入主青昭府城后,就将其放在了招募流民组建的定居点处。
以生灵魂力供奉而来的淬炼精度,明显比他自个儿苦心打磨要强得多。
这皇天剑经本就不类正统,到他手中,依靠熟练度面板,更是被改的面目全非。
如今即便让创造此门剑经的强者站在他面前,怕是也不敢相信周阎所修的,居然会是皇天剑经。
这淬炼出的骨血剑,一呼一吸间,与人体骨骼血肉无异,再加上那暗红色的外表,极其妖异。
但经过万民叩拜之后,其又沾染了一丝周阎也无法说清楚的神秘气息,整个剑身上浮现出一种弘大而又神圣威严的气息。
“不愧是我的天子剑啊!”
周阎瞳孔微张,嘴角满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这还只是一柄骨血剑而已。
若非其他几柄剑还未淬炼到大成之境,目前无法与人对战厮杀,说不得此次攻打荆阳城,他会让于玲珑帮他全部启出,然后用剑雨龙鹰运送到璋云港这边。
“不过......”
周阎突然想到运送骨血剑的那口铜棺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失笑摇头。
光是一柄骨血剑而已。
之前还被于玲珑以剑气与地煞之气相和,用秘法封印过,可等到了周阎手中的时候,铜棺险些破裂,就连背负铜棺的剑雨龙鹰,也有些承载不住那锋锐的剑气。
若是再多放几柄,估计剑雨龙鹰飞不出多远,就会被诡异剑气所吞噬,化作一团血雾。
这会几个亲兵,已是捧着周阎的甲胄和虎头丧门枪走了过来。
周阎原先的银煌山文重甲,在支援云梦郡的大大小小战役中,损伤的近乎报废。
后来他便一直用普通甲胄护身,在入主青昭府城的时候,周阎专门去了一趟还留有人手看守的姜天望府邸,总算是找到了打造这等重甲的匠人,并将其调任到了青原,担任匠作监的供奉、
所以银煌山文重甲不但得到了修复,而且在锻制的过程中,又增加了些其他珍稀铁料。
如今光是这几个锻骨境武者捧着的山文重甲,就足足有三百多斤之重,其表面有暗沉鎏金光芒浮动,一股坚不可摧之气扑面而来。
待甲胄穿戴整齐,周阎又将火鬼傩面悬在自己腰间。
他拎起两名锻骨境武者用尽全身力道才能拿起的虎头丧门枪,继而声音变得冷厉而又充满杀意。
“出发!”
...
...
荆阳城,玄色旌旗林立。
不断有黑骑在城中要道纵马穿行,就连空气中,都被一股紧张的气氛所凝结。
城主府,炎烬、惊寒两位天王相对而坐。
时已至初冬,肃杀与严寒已降临这方天地。
室内,兽炉中蒸腾出的氤氲之气里,还带着沁人的檀香。
十几个穿戴打扮与朔郡蛮人相仿的祭司正愁眉苦脸的跪坐在下首位置。
而院外,一头头黑羽鹰,被真空老母教麾下的军卒用锁链牵着,正等着这些蛮人祭司用魂力寄魂操控。
“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天了,就连一头黑羽鹰都飞不出包围前去求援么?”
炎烬天王脾气暴躁,此时面露愤然与不甘之色。
虽说荆阳城中,如今光是武者级数的黑骑,就足有两万余人,再加上从各地裹挟来的青壮乱民,还有城中侍奉金身像的那些血肉薪柴,光是人数,就足足有二十多万。
可他们却是被小小的两支火鬼军与骁勇军围困在了此处,内外断绝,竟是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那些火鬼军还有从天齐山上撤下来的幸运儿,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马,炎烬天王,原本对此都有些不屑一顾。
不过是群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败军之将而已,只要他与惊寒联手,率领大军冲锋一波,就能将这些人打的七零八落。
可没想到,火鬼军军中居然会有千秋剑阁的真传弟子,而且实力最高的,乃是地煞境十重的武道天骄。
一身气血之雄浑,煞气之爆裂,简直无法匹敌。
再加上那人身侧,还有三位地煞境八九重的武者。
他就是和惊寒天王联手,也双拳难挡四手。
再说火鬼军中,剑阁出身的执事,也不在少数。
有这些人守护着,他就是想‘杀王刺驾’,于万军之中砍下敌兵统帅,都绝无半点可能。
他现在有些担心,那些火鬼军,迟早会打到荆阳城下。
一想到城中教内各方大佬们立在此处的金身像,炎烬天王就有些头皮发麻。
他借着守护荆阳城还有本身就是天王的名头,也在城内立了属于自己的金身像。
对于金身像的玄妙,他比旁人更加清楚。
炎烬天王乃是地煞境九重的武者,他在此境,待了足足有七年而不得寸进。
而且他之前为了谋求突破,不顾自身底蕴浅薄,根底还未凝实,就强行吞噬煞气准备突破到地煞境第十重。
还好在煞气入体的刹那,他心有所明悟,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除了身死道消之外别无他路。
于是这才迷途知返,驱散好不容易用功勋在教内换来的地煞之气,眼睁睁的看着火系煞气遁入天地,消散于无形。
可也就是这小小的一次尝试,他的左臂几处大筋就让煞气所焚毁,现在气血运行不畅,连随意几百斤的力道都使不出来。
自此之后,他变得有些颓废,心知自己日后武道路途就此断绝,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修炼魂道之上。
他如今魂道一途境界到达日游之境,距离突破到寄魂一重不过须臾之间。
进境之神速,简直能让不知内情的人惊掉下巴。
这其中,金身像上所聚敛来的生灵魂力,功不可没。
炎烬这种行为,若是传回教中,说他假公济私,肯定会遭受到万人穿心,扔入蛇窟的严厉惩罚。
可他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神子出山的第一时刻,他就放下尊严与脸面前去投靠,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贿赂神子身边人,好继续做他荆阳城守将的职位。
而且他还暗中给惊寒天王许下无数承诺,这才把这位教中的后起之秀拉入自己阵营。
惊寒天王年岁比他还要小十来岁,如今三十多,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
一身武道实力,已经到达了地煞境八重。
而且他本就是洞湖郡大族出身,自小就被家中长辈用各种武道大药打下了坚实无比的武道根基。
再加上教中还有两位护法,一位长老都是与他同源同宗,他的武道之路,早都被这些血脉族亲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连所需资源,都从不用去担心,只要张口,就会有人专门送到他的身旁。
这让炎烬羡慕嫉妒的同时,也明白自己与这位惊寒天王的差距所在。
他武道前路已断,而对方却如日中天,正是鼎盛之时。
未来再进一步,说不定会进入神子序列,成为真空老母教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惊寒天王抿了口茶,淡淡开口。
他青衫广袖,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气质。
位于桌案的一侧,还放着一柄湛青色兽皮作鞘的宝剑,当惊寒天王修张手指从剑鞘上抹过之时,一种让人肝胆俱裂的铮鸣之音,瞬间响彻整个室内。
烛火摇曳,铜炉中浓郁的白色烟气也似是被剑气斩断一瞬。
飘摇间,还能听到剑鸣之后,那些蛮人祭司的痛苦哀嚎之声。
这位惊寒天王看着儒雅随和,可出手却是狠辣果决。
方才这以指催动剑气,弹指间就斩伤了他们的眉心识海。
这些蛮人祭司,其中进入寄魂境的,足足有五位。
实力最为高强者,乃是寄魂四重的魂道高手。
可那护在体外的魂力,在惊寒天王的剑气下,薄弱的就如同纸片一般无二。
所有蛮人祭司都战战兢兢起身,拱手向上首位置的炎烬与惊寒二位天王作揖。
他们深信,方才要是惊寒天王下手再重一些,就不是眉心识海被重创那么简单了,恐怕就连性命,都得陨落在这城主府中。
等众人离开,惊寒天王才淡笑着看向炎烬天王道:
“炎烬大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依我之见,如今咱们荆阳城虽是被隔绝,传不出求援信息,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神子大人那边肯定察觉到了不对,说不定已经派人手过来了呢!”
惊寒天王笑容温和,对待炎烬天王,真的就如同是看待家中长兄一般。
炎烬脸上的暴戾与愤怒瞬时就被抚平。
他盘膝坐于矮桌前,那还在兽炉上翻滚的茶壶被其拎在手中。
也不怕沸腾茶水烫,炎烬就这样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的茶水。
惊寒天王深邃的眼眸中不见有半点波动。
炎烬天王这等粗鄙之举,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嗤之以鼻,并划清界限与他绝交,此后不再有半点联系。
可惜......
些许念头不过在惊寒天王心中流淌而过,他声音低沉,缓缓道:
“炎烬大哥,你之前所说的那龙吟水雷天罡,具体的下落,真的就在平江郡么?”
惊寒天王目光闪烁,深沉眼底有着奇异光芒。
“当然,老弟你也知道,去年攻打平江郡,我也是有参与其中的!”
炎烬天王愣了下后,立即大笑出声应和道。
他沉默了几息,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旋即缓缓道:
“记得那是在昌明山附近,于夜半时分,我在帐中静坐修炼,突然心神摇曳,生出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炎烬天王说到此处,还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他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的在桌案上敲打,继而又徐徐道:
“若非受这道气息影响,我未必没有突破到地煞境十重的机会……可惜,功败垂成,终是命数不在于我啊!”
就在他感慨之时,却是没有觉察到惊寒天王眼底的那一抹冷意与不耐。
这种老掉牙的故事,他已从炎烬天王的口中听过太多次了。
若是根基雄厚,定力足够,外物不过虚幻,又岂能动摇本心。
想到此处,惊寒天王眼中泛起一抹讥嘲。
他捧起杯盏,用宽大双袖挡住脸颊,然后沉声对着炎烬天王道:
“大哥且放宽心,我族中有百年难遇的生筋花、灵骨草、春阳水,用来治愈你左臂伤势,完全足够,只要大哥能带我找到那道罡气的下落,这三样大药,我亲手奉上,还可找来族老,为大哥诊治疗愈煞气焚脉之痛!”
惊寒天王言辞恳切,语调从先前的不急不缓,慢慢变得有些炙热激动起来。
天罡之气乃天地生成,常人难以遇到。
他如今虽然还未到达地煞境十二重,但未雨绸缪。
以他天资,加上族中底蕴。
这一代里,族中同辈基本上很难有人与他争锋,而其他族老长辈,唯有一人突破至天罡境一重,至于其他,却是根本不敢舍命炼化天罡之气。
所以这道天罡气,说白了,即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说不得日后,他突破进入天罡境的道途,就落在此处。
惊寒虽是心痒难耐,可他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一挥衣袖,莞尔笑道:
“大哥……你我相识也不是一两年了,小弟对大哥的敬仰与尊重,如那滔滔江水,再说……”
惊寒天王话语顿了下,举止从容道:
“也正是大哥对我平日里照顾有加,所以我才用了族中关系,将您引荐到神子大人麾下……”
炎烬搓了搓颌下钢须,笑着点头认同道:
“是啊,若非贤弟,我又哪来的直指寄魂境十二重的魂道秘法,又如何在这荆阳城中立下金身像呢?”
“罢了罢了……”
炎烬斟酌片刻,终于咬牙准备说出那天罡之气的具体位置。
如今荆阳城被围困,还指望着惊寒天王背后的大人物将他们救出去呢……
为了一道自己用不上的天罡气,去和惊寒撕破脸,完全有些不值当。
而且,他用这缥缈的消息,换到了足够他所用的东西。
光是左臂被地煞之气焚毁之伤能够全数愈合,都远远超乎他所预料了。
人啊……还是不能太贪心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