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足了准备,但王治还是没有料到,教学之路竟然如此得困难。
随着时间流转,注定灰败的四方洲的进程来到了兆天年。新年之后,学堂也随之开课。
第一天的课堂简直就是混乱。除了郭行儒有一个学生样子,其他小孩根本就不明白学堂是何物,交头接耳、你抢我夺、大声喧哗,一切不该发生在课堂上的行径都以错位的形式上演。王治知道,在送小孩过来之前,大部分村民肯定已经耳提面命过一番,但孩子便是孩子,说了的事转头就忘,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玩,所谓的学堂又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或许在大部分孩子看来,上学定然是一件轻松至极的事,不用陪着父母上山劳作,也不用跟着老人学些注定伴随一生的土法子,只需要坐着,这一天随之也就晃荡过去。
因此,王治决定做些什么,好让这些半大的孩子意识到,读书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行儒,你站起来。”
王治突然的发话让郭行儒不明所以,赶忙站起,恭谨问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你觉得现在的环境能安心学习吗?”
郭行儒望眼身旁话音不断地小伙伴们,顿时觉得羞愧不已,埋下头去道,“回先生,太吵了,实在听不进去。”
王治用仅存的左手轻敲着面前的木桌,淡淡道,“有些人不愿学,有些人愿学。这样,我们分成两个班,想学的继续呆着,不想学的去院子玩耍,只有一点,等放课时间到了才能离开。行儒,将此事通知下去,等人都分好了,再来叫我。”
说罢,王治起身走到里屋。
过上一阵,听着外面没了响动,郭行儒才进来道,“先生,想玩的都已经出去了,他们说一定听先生吩咐,等放课了再走。”
王治点点头,收好教案,走到教室内,加上郭行儒,只剩下五个孩子,对于将近三十个学生的数量来说,真是有些少了。
但他毫不在意,轻笑声,让其余人收拾文具坐到近前来,然后说道,“你们都是爱学的孩子,有些年纪大些,有些年纪小些,自然而然会导致领悟速度有所不同,但是放心,一个人我都不会放弃。好了,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王治话音刚罢,就有个叫王索的孩子怯生生地举手道,“先生,外面的人真的不管吗?”
“他们...”王治望眼窗外,能听到些许的欢笑声,回过头道,“路是自己选的,有些人注定不适合走这条路,中途而废,不如从最开始就放下,省些功夫。好了,其他人我不管,从现在开始,只教你们几个。今日是第一堂课,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我便教你们识字...”
王治对于学习有自己的安排,各方各面都靠自己琢磨,上午一堂,下午一堂,每堂两个时辰,中间休息一个时辰,再之后,则会安排半个时辰的答疑。
本来他想说中午让孩子们都留在自己这儿吃饭,但他一双断手,光是解决自己的吃食就有些困难,只能作罢,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对付,不吃或是回家吃,或者自备干粮。
今日乃是第一天,刚开始学,好几人都有些懵,如在云中,但等到答疑环节,也只有郭行儒一个人留了下来,剩下五个孩子一听着下课就一窝蜂地跑了。
王治倒不以为意。这些孩子以前从未听过学,自然什么都不懂,即便有困惑也不知道从何问起,非得要再学段时间,才能对自己的境况有所了解,那时候才是问惑的时机。至于郭行儒确实要比其他孩子聪颖些,走得就要远些,第一天就有疑惑并不算什么怪事。
“先生,你再给我讲一下这个字呗。”
王治点点头,边写边道,“你看,所谓的字其实是由各个部分组合而成,虽有定型,但并不代表每一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相当部分是共通的,你若把这些记下,那就会学得更快些...”
等解惑完,郭行儒没走,反而问道,“先生,那些孩子真的不用管吗?”
“有甚要管的?”王治看向她,不解道,“他们出现在学堂,只能代表他们父母希望他们学,但并不代表他们自己有这个意愿。相比较之下,我更尊重他们本人的意见。”
“不是这个意思。”郭行儒摆手道,“我是担心,若他们的爹娘知道先生不教他们,反而是放任他们玩耍,会不会上门来闹,毕竟是给了粮食的。”
“这个嘛,应该是会有的。”王治不显丝毫担忧,反而生怕有人不上门般笑道,“不怕告诉你,我等的便是这个。”
“先生还有其他考虑?”郭行儒追问道。
“有,但是不能说。”王治将纸张收起,站起身来,“你要想知道,可以回去和里正聊聊,说不得他能清楚我的心思。好了,你先回去,我得上山忙活一会儿。”
郭行儒点点头,拱手退下,王治则换了身粗衣,背起锄头,上山去。
如今教学虽然占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但并不想顺势将农田给荒废下来,因此每日都会去山上转转,除除杂草之类的工作,开垦出来的农田就在他屋子后方不远,倒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等着他回来时,天色已黑,刚走进,便见门前杵着两个人,乃是小柱的父母。
两人一看见王治便快步上来走到近前,小柱父亲很明显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竟然一时给僵住了。
王治笑笑,没有多说,将锄头放到一旁,请两人进去,再换了身衣裳,为二人倒上水才道,“两位过来,是打听小柱的学习情况?”
小柱父亲点点头,道,“学堂是个新奇事儿,我们做父母的关注的很。小柱回来我们问他,才知道一天竟然什么都没学,而且还说是治哥儿的意思。治哥儿来的时间不少,知道其中怎么都有些误会,这才过来问问,绝没有其他意思。”
王治应道,“确实是我的意思,小柱没有说谎,其中也没有什么误会。”
小柱父亲脸色有些不好,勉强笑道,“治哥儿,咱们熟门熟路的,不说客套话。小柱过来学,我们可是给了足足三石粮食,若是治哥儿什么都不教,那我们...”
王治知道对方的意思,没有多管,反而问道,“小柱是怎么说的?”
小柱母亲接过话茬,回道,“小柱给我们说,治哥儿不教他们,让他们去院子里玩,只留下行儒等几个聪明脑袋。”
“他没有说为何这样做的原因?”
小柱母亲摇了摇头。
王治淡淡一笑,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些学生到了课堂,不清楚纪律,吵吵嚷嚷的,我说话的声音直接被盖过去,不似学堂,反像是一个专门提供给他们谈天说乐的场所。我虽能忍受,但有些孩子爱学,却不能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没办法,只得将这些学生给请出去,很可惜,小柱就是其中一员。”
王治说得并不算太直白,但看小柱父母的神色已是理解其中意味。
小柱父亲沉默稍瞬,沉声道,“但再怎么说,治哥儿是他们的先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啊。他们吵闹,治哥儿该拿出方法来,而不是放任不管。”
王治为二人重新添水,回道,“孩子放在我这儿,并不意味着就全权交予我了,父母在这里面的作用并不小。我想,二位之前,肯定已经告诉过小柱,要老实听课,但他今天这般,只能代表他并未将二位的话听进去,其他孩子多半也是这般。二位若想让小柱好好学习,还得多做努力,若幻想仅凭我,那是不可能的。”
小柱母亲脸色难看起来,有些不满道,“既然如此,那治哥儿把粮食还回来,我家小柱不学了。”
“很抱歉,这也不可能。粮食给了便是给了,学不学是自己的事,没有退还的道理。”
“治哥儿!”小柱父亲站起身来,想从气势上压倒,低喝道,“咱们知根知底的,非要做这种伤感情的事?治哥儿这样昧粮不退,日后在村子里绝没有好名声的。”
“那我不管。”王治跟着站起身来,“粮食我已经收下,教我也有在教,但听与不听却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二位请回吧,小柱若是一日不改喧闹性子,那一日回不到学堂来。”
“走,我们去找郭里正,让他给咱们讲讲理!”
小柱母亲当即拉着小柱父亲走开,将门摔得震天响。
王治微微摇头,竟觉得有些累。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白影,解释道,“我要是强行将他们的情绪压下,非但不会让他们好生学习,还有可能滋生厌烦情绪。还不如把矛盾转移到他们与其父母之间,反正粮食不退,学与不学自己琢磨。”
王治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每一个学生的工作,苦口婆心地讲学习的用处,倒不如让他们父母给他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