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城外,新军大营的帅帐内弥漫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案几上一盏青瓷灯燃着幽微的光,将罗凡的身影映在帐壁上,他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春秋》,指尖轻捻书页,目光落在“郑伯克段于鄢”的字句间,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这帐内的静谧隔绝开来。帐外传来甲胄摩擦的沉响,步伐稳健却带着几分急促,罗凡未曾抬头,只从那熟悉的脚步声中辨出了来人。
“参见太子殿下。”张辽掀帘而入,铁甲上还沾着城外的晨露,他单膝跪地,声音比往日低沉了几分,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却带着一丝凝重,落在地面的毡毯上,竟有些不敢与罗凡对视。
罗凡这才缓缓抬眼,将手中的《春秋》轻轻放在案几上,书页间还夹着一枚小巧的竹书签。他看着张辽紧绷的肩线,语气平静无波:“张将军免礼。”
张辽依言起身,双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微微泛白。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满是纠结——一边是前线将士的生死,一边是太子的军令,这两难的境地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有些手足无措。
罗凡将张辽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边缘,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他放下手,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张将军有事,但说无妨。军营之中,无需如此拘谨。”
听到这话,张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道:“殿下,方才踏白营的斥候快马回报,濡须口那边……战况已经到了非常激烈的地步。”他顿了顿,喉结又动了动,才继续说道,“双方水军杀得难解难分,江面上到处都是沉船和浮尸,咱们的水军弟兄伤亡惨重,连……连甘宁都督都在厮杀中受了伤,据说与敌军将领程普大战氏,不慎被震出内伤。”
帐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罗凡脸上的平静未曾消散,他只是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案几上的《春秋》封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张辽,语气依旧平稳:“张将军想说什么?”
“末将……末将是代营中所有将士向殿下请命!”张辽猛地向前一步,单膝再次跪地,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恳求与急切,“濡须口的弟兄们在拼命,他们用命在拖延东吴的援军!如今建业城内空虚,正是攻城的最佳时机,恳请殿下下令,即刻发兵攻打建业城,也好缓解濡须口的压力!”
罗凡终于从案后站起身,他走到张辽面前,伸手将他扶起。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张辽眼中的急切,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三日时间未到,明日过了再攻打建业城。”
“可殿下!”张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急怒,“濡须口战事吃紧啊!甘宁都督带伤指挥,弟兄们一个个倒下,他们是在用生命换取时间!若是咱们再拖延,恐怕……恐怕濡须口的防线就要被东吴突破了!到时候孙权的援军一到,咱们之前所有的部署都白费了!”他越说越激动,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连带着身上的甲胄都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罗凡的眼神暗了暗,他转过身,望向帐外飘扬的“罗”字大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道:“吾知濡须口战况激烈,将士们浴血奋战,每一个倒下的弟兄,吾都记在心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锐利了几分,“孙权这个时候把姨母送回大营,美其名曰‘念及亲情’,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他父兄率领的水军回援建业。这是阳谋,他算准了吾会顾念姨母的情意,不会即刻攻城。”
说到这里,罗凡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张辽:“可吾不得不推迟三日攻城。姨母从小生长在建业,而且,这里都是她的亲人,吾不得不如此。”
张辽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刚动了动,就被罗凡打断。罗凡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下去吧,让将士们好好休整,检查军械,备好攻城的器械。后日清晨,咱们便列阵城下,一战定建业!”
张辽看着罗凡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末将领命!”说罢,他起身转身,大步走出帐外,只是那背影依旧带着几分沉重——他只希望濡须口的弟兄们能撑得住。
与此同时,建业城的西门城墙上,寒风猎猎,吹动着孙权的衣袍。他扶着城墙的垛口,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的江面,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焦虑。城墙上的守军来来往往,脚步声、甲胄摩擦声不断,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专注。他在等,等父兄率领的水军回援,等那能拯救建业的希望。
可江面上除了零星的飞鸟,什么都没有。孙权的手指紧紧攥着垛口的青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砖缝里。他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二皇子。”鲁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沉稳。他身着青色长袍,手持羽扇,缓步走到孙权身边,微微躬身行礼。
孙权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子敬,汝说……父皇和兄长他们,是不是在半路遇到了新军的阻击?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鲁肃直起身,顺着孙权的目光望向江面,羽扇轻轻在掌心敲了敲,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肯定:“这是必然。新军既然敢围困建业,就不可能没有防备。他们必然在濡须口至建业的江道上设下了防线,就是为了阻拦陛下和殿下的援军。”
“如此说来……父皇他们是难以回来支援了?”孙权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去,眼中的希望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迅速黯淡下来。他转过身,看着鲁肃,脸上满是苦涩,“建业城内的守军本就不多,这些日子又要加固城防,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若是新军攻城,咱们……咱们根本守不住啊!”
鲁肃看着孙权失魂落魄的样子,羽扇停在了掌心,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二皇子,这也说不准。陛下和少将军率领的是我东吴最精锐的水军,战斗力极强。能不能突破新军的防御,还要看双方的厮杀结果,现在下结论还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