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蜀中人士,出身也算富贵。”婉秋的望着远方,眼神带上了淡淡的光,“在十三岁之前,过的也如同林姑娘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
“我很好奇,婉秋姑娘是怎么那么确定,我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的?”林贤君不禁打断了婉秋,从见到自己开始,她就笃定自己是出身富贵。虽然自己也承认过了,但婉秋的笃定口吻还是让林贤君有些好奇。
“那就要说到我之后的经历了。”婉秋垂下眼,额前的眉心坠动了动,“我家在我十三岁时落了难,我被人卖去了江南。”
“、、、、、、”林贤君闻言皱眉,她已经预见了悲惨的开头,一个模样秀美的姑娘还能被卖去哪里呢?
“江南的一家青楼买了我,见我琴棋书画皆通,又生的一副好模样,便好生的培养着。我也不负所望,成了他们的摇钱树。”婉秋口吻平淡,仿佛那段不堪的过往,是别人的故事一般,“那时的我,见过了很多的达官贵人。其实很多人都察觉不到,富贵人家出身的人,即使是裹着破抹布,也和贫苦人家不一样。林姑娘此刻身陷囹圄,但眉眼之间的傲气却依然存在。”
“是吗?”林贤君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她怎么没感觉出来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婉秋似乎被林贤君的动作逗乐了一般,唇角浮现出一抹浅笑来,“林姑娘就是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那种昂首挺胸的感觉,是普通的老百姓穷其一生也学不会的。”
“、、、、、、”林贤君抿了抿嘴,自己暴露的这么多吗?
“不过我对林姑娘的来历并不感兴趣。”婉秋道,“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那后来呢?”林贤君识趣的接上婉秋的话题,“婉秋姑娘是如何来的这里?”
“我在青楼里,一日复一日的熬着。后来,我遇见了董郎。”婉秋的眉眼里泛起阵阵的涟漪,温柔在其中荡漾开来,“他也是蜀中人士,在蜀中算是个富庶人家。自小就饱读诗书,举全家之力,托举他走科举的路子。他也不负众望,十五岁就已是童生。只是可惜,他考秀才时失利,心情烦闷,便与几位友人来江南散心。我们,就是那时相遇的。”
“才子佳人,一见倾心?”林贤君在心里暗道,倒真是画本子上一般了。
“是啊,他满腹才学,为我写下了这首琵琶曲。”婉秋说着,伸手摸了摸那把琵琶,“后来,我与他私定终身,拿我这些年攒的钱赎了身,跟着他回了蜀中。他给家里写了信,说要娶我为妻。”
“可是、、、、、、”林贤君犹豫着说,“婉秋姑娘你的身份、、、、、”
“我知道,我是贱籍,所以,董郎没告诉他爹娘真相,只说等我先到了再做打算。”婉秋解释道。
“可这事,终究是瞒不过去的。”林贤君皱眉。
“的确,不过那时我已珠胎暗结。”婉秋道,“我的腹中便是他们董家的长子。我与董郎商议过,如果他爹娘不同意以正妻之礼娶我,那就让我入门做妾。董郎向我承诺,他一身不娶妻。他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贤君不知该作何评价,毕竟,这董郎若是要走科举的路子,那自然是不能有个贱籍的内人的。即便是妾,也不能有。至少,在他入朝为官之前是绝对不可以有的,否则,就这一点便能让人以品行不端为由参上一本,科举之路便会彻底的断了。不过,这事普通人也确实不会知道,自己能知道也是因为自己本就生在京都,又在朝为官。单凭这一点,也不能就说人家的感情就是假的。
“林姑娘是不是觉得我被董郎骗了?”婉秋好似看透了林贤君的想法,浅笑着问。
“我只是有些不太相信罢了。”林贤君也不想撒谎,这个故事听起来,的确不像是个会有好结局的。
“的确,这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相信吧?”婉秋淡然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董郎,我身在风月场,看过太多人情冷暖了,人心这东西,最是莫测。可董郎不一样,他真的带着我回了蜀中。”
“那婉秋姑娘又为何会在此处?”林贤君并不想去追究这个董郎的好坏。
“因为我遇见董尧。”婉秋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恨意。
“也是在这附近的码头?”林贤君想起自己遇见董尧的情景。
“不是这附近,是在江南地界。”婉秋道,“林姑娘遇见董尧,他也是用的想搭船回达县的借口吧?”
“的确。”林贤君点点头。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老一套啊。”婉秋道,“当年我与董郎乘船回蜀中,我孕吐的厉害,每每遇见码头,董郎都会带着我下去走走,解解闷,买些酸果子吃。当时董尧也是扮作乞丐,在四处寻人带他回蜀中。他一个瞎子,又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自然是无人搭理的。董郎心善,见是同乡,便同意带他一程。又听闻他与自己是同姓,便将他视作同族,以礼相待。董尧拉的一手好二胡,水路枯燥,他便每日都给我们拉二胡解闷,逗我开心。说实话,自他上船,我们那一路,才不那么烦闷了。”
“那后来呢?”林贤君听的入神,这董郎倒不算是个坏人,若是他心怀不轨,就没必要主动带个人给自己增添麻烦了。
“就在路过这万山县的时,一个夜晚,董尧突然就发了疯一般,将这整船的人都杀了。”婉秋的眼里带着浓厚的恨意,“我那晚睡前喝了一碗安胎药,又吃的多了些,肚子不舒服。夜里起身,想唤董郎给我揉揉肚子,才发现他不在身边。我撑着身子起来,船舱里的烛火灭了,我点了烛台举着走出去,正好看见董尧掐着董郎的脖子,举在半空中、、、、、、、”
说到这里,婉秋的情绪明显有些崩溃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董尧生的消瘦,但他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将比他健壮的董郎举了起来。我当时就吓的呆愣在原地,我看见董郎朝着我伸出带血的手,他的嘴里不断的涌出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的理智终于回笼,我嘶吼的喊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董尧折断了董郎的脖子。”婉秋的眼中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顺着她如玉的面庞落下。
林贤君听着这出惨剧,眼中也跟着蒙上水雾,自怀中掏出帕子,双手奉给婉秋。
“董尧将董郎的尸体扔在地上,扭头看向我,他的双眼依旧蒙着白布,但那白布已经被血染透了,他朝着我走来,手里握着那支他常用的青竹杖,谁能想到那竹杖之中藏着一把剑呢?那剑和他的手上都是血,随着他的动作滴在地上。我吓的摔倒在地,本能的往后退。但我的动作哪有他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整个人按在墙上,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药。”婉秋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了。董尧他狠辣无情,杀了一船的人。而我腹中的孩子, 也没了。”
“这董尧,竟丧心病狂至此!”林贤君没想到董尧是这样的人,从认识董尧到现在,比起阴险如蛇一般的时隐,和心机深沉的冉青竹,董尧表现的一直都更像一个普通人,林贤君甚至还能明显的感受到董尧对自己是带着点愧疚之情在的。但如今听了婉秋的故事,那所谓的愧疚之情,恐怕只是董尧的伪装罢了。
“是啊,他将我囚禁在永夜宫里。”婉秋道,“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几度寻死,都被他救了回来。后来,他为了防止我再寻死,便让人给我日日灌药。那药让我浑身无力,只能一直躺着。他就每日来同我待着,也不碰我,只是坐在一起。偶尔他也同我说话, 但我大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那为何现在又让你可以自由活动了呢?”林贤君对于董尧的行为不是很能理解,他杀了一船的人,只将婉秋带了回来。若说他是觊觎婉秋的美色,可他又不碰婉秋。
“那时候的永夜宫不是现在这般的平静,这里的人鱼龙混杂,他的权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大。”婉秋道,“我一个模样娇艳的女子,又日日昏睡着,自然就引起了别人的觊觎。有次,我差点被歹人所害,幸亏董尧及时赶回来,我才幸免于难。自那以后,他就不敢再给我喂药了。”
“这、、、、、、”林贤君有些心疼眼前的姑娘,如此的多灾多难,她所受的苦,便是任何一样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是承受不住的。
“能自由活动了, 我又想着寻死。”婉秋淡淡道,“在又一次被董尧救了以后,他就发了狠,说我若是再寻死,他就将我变成那个样子。到时候,我只能乖乖听话,他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做。我一想到,到时候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去他面前卑躬屈膝的献媚,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所以,我只能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见我终于不再寻死,董尧便将我送到了这里,又打了机关锁将门锁上,派了人来伺候我。”
“ 那个样子、、、、、、”林贤君听到了重点,‘是什么样子?’
“就像这样。”婉秋取出袖子里的一个摇铃,晃了晃,一阵悦耳的铃声传出来。
林贤君有些不解,婉秋朝着她得身后抬了抬下巴。
林贤君回头,就看见一个丫鬟快速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