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午后。
赤蛇的心跳得有些快，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作为黑冰台在百越之地的外情尉，他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将生死置之度外。
无论是孤身潜入百越部落刺探军情，还是在东越王城的权贵间周旋，他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波动。
过往的任务，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千锤百炼的技巧，总能化险为夷。
但今天不同。
今日要见的，是他们这群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心中唯一的光，是他们的信仰。
就在昨日，咸阳发来最高密级的传讯，大秦储君长孙嬴野殿下将于今日抵达永安城。
全程秘而不宣，唯有黑冰台一线核心知晓。
命令下达的一瞬间，整座永安城，乃至整个百越之地的黑冰台暗桩，如同一台精密而庞大的机器，悄无声息地运转了起来。
这座表面上被东越王无颛所控制的边陲重镇，实际上早已被黑冰台渗透得千疮百孔。
城中随处可见耀武扬威的东越士兵，他们自以为是这里的主人。
然而赤蛇知道，只要咸阳一声令下，大秦的黑龙旗，可以在一夜之间插遍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那些巡逻的东越军官中都有他们的人。
那些守卫城门的百夫长，有他们的人。
甚至在东越大将那巴汗的帅帐外亲卫里，都有黑冰台的影子。
此刻的赤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麻衣，身形消瘦，看上去就像一个为生计发愁的百越贫民。
但那宽大的衣袍之下，是精悍结实的肌肉，每一寸都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他来到一处街角，目光看似随意地左右扫了一眼，很快便锁定了一家门面破旧的饭馆。
饭馆门口正坐着三个人，在悠闲地喝着茶。
看似只有三人，但赤蛇的直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凝重。
茶楼上、巷子口、对面的杂货铺里……
无数道隐晦而锐利的目光，已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就在他出现的瞬间，他便感觉到至少有四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此刻露出任何一丝异动，下一秒就会被无声无息地抹杀。
路上的行人，甚至不会察觉到少了一个人。
即便他身为黑冰台的顶级谍子，也绝无幸免的可能。
这便是公子亲卫的实力，是大秦最锋利的獠牙。
赤蛇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被灰尘呛到，随即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腰间一块黑色的铁牌一闪而过。
那块令牌由黑铁打造，没有任何花纹与符号，普通得像一块石头。
他只亮了一下，便迅速将其重新藏好。
没有过多久，一个同样作百越平民打扮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身边。
男子身形普通，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声音却冷淡得很。
“宫廷玉液酒。”
赤蛇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平淡地吐出五个字。
“一百八一杯。”
暗号无误。
赤蛇虽然一直觉得这个暗号很奇怪，但毕竟是储君殿下亲自写下，所以也没人多想。
就是有人很奇怪，这什么酒需要一百八才能喝上一杯？
那陌生男子微微点头，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声道：“跟我来，需要检查。”
“理应如此。”
赤蛇没有丝毫拒绝，跟着他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片刻之后，当赤蛇从小巷中走出时，他身上除了那身麻衣，再无他物。
方才那名男子，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手法，检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头发丝和牙缝都没有放过，确保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造成威胁的武器或毒药。
赤蛇心中并无半分不快，反而更加肃然。
这才是大秦储君应有的护卫章法，森严缜密，不留任何死角。
他快步走到饭馆门口，在那三人面前站定。
为首的少年，穿着一身看似普通却用料考究的锦衣，像个出游的富家子弟。除了那张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当少年的目光看过来时，赤蛇却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看穿。
那双眼睛平静而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
这便是嬴野殿下。
“黑冰台永安城外情尉赤蛇，拜见公子。”
赤蛇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激动。
“起来吧。”嬴野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下说，在我这里，不必拘泥于虚礼。”
“谢公子！”
赤蛇起身，在嬴野对面坐下，身后的张良与萧何为他倒上一杯茶。
他双手接过，却不敢喝，只是正襟危坐。
嬴野看了一眼他紧绷的身体，笑道：“不必紧张，就当是朋友闲聊。”
“说说吧，如今的百越，是怎么个光景？”
听到朋友二字，赤蛇的身躯猛地一颤，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思绪飞转，将脑中纷繁复杂的情报迅速梳理成最精炼的语言。
“回公子，如今的百越，很乱。”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来。
“百越之地部族林立，互不统属。”
“东有突伽部，最为好战；南有戴南擅长舟船；西有帕拉部，精于山地游击；北有昂日部，掌控着通往北方的商道。百越如今以王城附近的这四大部族势力最强。”
“大将那巴汗，率领五万大军悍然来攻，目前被逼到这永安城中。”
嬴野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赤蛇继续道：
“项羽此人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亲率项氏一族弟兵正面冲阵，大破那巴汗的先锋，以少胜多，斩敌近万。那巴汗被杀破了胆，狼狈不堪地率领残部退守到了这座永安城。”
“如今项羽在百越已经有了名号，许多人都称他为百越小霸王！”
听到这个称号，嬴野顿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小霸王？
什么游戏机啊？？
轻轻咳嗽一声，嬴野把脑海中多余的想法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