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月光扑来，郑灵萱发梢的雾气被吹散，露出眼底那片沉得化不开的墨色。
顾修然的银刀原本握得死紧，此刻却缓缓垂落——他看见她走向前时，衣摆带起的风里裹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场，像极了当年他在破庙初见她时，她单枪匹马挑了七个山贼的利落，却又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厚重。
\"老鬼的目标不仅是开启混沌之门。\"她站在众人中央，声音像浸过寒潭的玉，\"他要借归墟之力重塑整个江湖格局。\"
顾修然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刀鞘上的云纹。
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猜测，却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竟带起后颈的凉意。\"你怎么知道？\"
郑灵萱望着他眉峰间未消的青痕——那是三日前替她挡下影门毒镖时留下的。
融合小白的记忆翻涌上来，她想起夹层里那个被执念困在时光里的自己，也曾望着归墟之心发过类似的痴念。\"因为那也是我曾经的念头。\"她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刀鞘，\"现在我替你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一道琴音穿云而来。
陆青衣抱着七弦琴从树影里走出来，月白裙裾扫过满地松针，发间银铃轻响：\"我能助你们扰乱老鬼的心神。\"她指尖拂过琴弦，一道淡青色气劲擦着郑灵萱耳畔飞过，撞碎了半空中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他的意志被归墟侵蚀，幻音干扰能打乱他的节奏。\"
林婉儿攥着药囊的手松开又握紧：\"姐，那我们......\"
\"兵分两路。\"郑灵萱转身时，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唐三娘、婉儿、梅若雪去破外围阵眼。
三娘擅长追踪，能找到阵眼位置；婉儿的止血散能应付突发伤势；若雪的机关术，拆起阵旗来比刀快。\"她顿了顿，看向始终沉默的孙二娘，\"剩下的跟我直捣黄龙。\"
孙二娘咬了咬后槽牙，腰间的柳叶刀\"铮\"地滑出半寸。
她盯着郑灵萱眼底的墨色，那里面有守界人残党首领才懂的沧桑——这个女人，竟真的把神兽意识融成了自己的骨血。\"我倒要看看，\"她扯了扯嘴角，刀身又\"咔\"地缩回鞘里，\"你这新得的本事，够不够砍了老鬼的狗头。\"
梅若雪拍了拍腰间的机关匣，青铜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阵旗的机关图我早摸透了，半个时辰内准叫那些破石头变成废铁。\"唐三娘则抽出背后的九环刀，刀锋在掌心一旋：\"我在前面探路，有埋伏我先砍。\"
林婉儿突然拽住郑灵萱的衣袖。
小丫头的手指还带着煎药的药香，却在发抖：\"姐......\"
\"我在。\"郑灵萱反手握住她的手，把一颗避毒丹塞进她掌心，\"记得用你教我的法子，阵眼中心的青石柱有三道暗纹，敲第三道。\"
林婉儿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无数刀尖在刮擦岩石。
顾修然的银刀瞬间出鞘，寒光映得众人瞳孔收缩——二十余道黑影从密林中窜出，面蒙黑纱，腰间悬着影门特有的鬼面令牌。
\"影门死士。\"孙二娘的柳叶刀终于全部抽出，刀身映着她发红的眼，\"老鬼怕我们坏他好事，派了杀器来。\"
郑灵萱往前走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体内有热流在窜动，像是小白的力量正顺着经脉游走，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为首的死士挥刀劈来，刀风带起的气刃割破了她的衣袖，却在触及肌肤前寸寸碎裂——她甚至没抬掌，只是眼神一凝。
\"别挡我的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那死士突然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浮现出星轨状的伤痕。
另外三名死士从左右包抄，顾修然的银刀划出三道弧光，却见郑灵萱抬手一弹，三股气劲比刀更快，直接震碎了他们的刀。
陆青衣的琴音适时响起。
清越的宫商角徵羽裹着幻力，撞进死士耳中，两个死士突然停住脚步，挥刀砍向同伴。
孙二娘趁机掠入人群，柳叶刀如游龙，专挑死士的筋脉下手——她要留活口，要知道老鬼还藏了多少后手。
混战持续了盏茶时间。
最后一个死士的喉管被顾修然挑断时，郑灵萱正蹲在那名被她震飞的死士身边。
死士的黑纱被血浸透，露出半张扭曲的脸，嘴里却还在呢喃：\"大人说......归墟之心......要成了......\"
\"走。\"郑灵萱站起身，指腹擦去指尖的血，\"他们的任务是拖延，说明老鬼等不及了。\"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一缕腥甜的血气。
顾修然皱眉抬头，却见山巅方向突然炸开一道紫电，像有人在云层里撕了道口子。
雷光映亮了半座山，隐约能看见高处有座石砌的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团幽蓝的光——那是归墟之心在吸收天地灵气的征兆。
郑灵萱望着那团光，眼底的墨色翻涌如潮。
她能听见老鬼的笑声混在风声里，带着几近癫狂的雀跃。
\"他等不了了。\"她转头看向顾修然，伸手替他擦掉刀身上的血，\"我们也该加快了。\"
众人踩着满地尸体往山巅去时，林婉儿那组的火把已经在另一侧山梁亮起。
郑灵萱知道，此刻梅若雪的机关兽正啃食着阵旗的基石，唐三娘的九环刀正劈向最后一个守阵的影门喽啰。
而山巅之上，老鬼正站在祭坛中央，归墟之心的蓝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那是血祭阵的最后一步。
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山巅祭坛的石砖被血祭浸染得泛着暗红，老鬼站在中央，归墟之心的幽蓝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仰头大笑时，嘴角的涎水混着血沫溅在祭文上：\"你们来得太晚了！\"指尖掐着最后一道血诀，祭坛四周的阵旗无风自动，\"等混沌之气灌进这方天地，你们的江湖规矩、仁义道德——\"他突然低头盯着郑灵萱，瞳孔里翻涌着幽蓝漩涡，\"都得跪在我脚下！\"
陆青衣的七弦琴就在这时绷出一声裂帛之音。
她跪坐在离祭坛十步外的青岩上，素手猛力划过琴弦，额角沁出细汗——老鬼的神识被归墟侵蚀后，幻音干扰比往日难了三倍。
但这一击还是奏效了：老鬼掐诀的手指微微发颤，归墟之心的蓝光忽明忽暗，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就是现在！\"郑灵萱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众人耳里。
她足尖在山石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祭坛。
顾修然的银刀几乎同时出鞘，刀光在她身侧划出半弧，替她挡下两道从暗格里窜出的淬毒飞针。
孙二娘的柳叶刀\"唰\"地钉进左侧石缝，精准挑翻了想从背后偷袭的影门死士；陆青衣的琴音转作急雨，在老鬼耳畔织出层层幻境，逼得他不得不分出半分神识应对。
老鬼终于察觉危机，狰狞着脸挥出一掌。
掌风裹着归墟之气，竟将空气撕出刺耳的尖啸。
郑灵萱不闪不避，抬手硬接。
两股力量相撞的刹那，她的袖袍瞬间碎裂，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星轨纹路——那是融合神兽意识后，刻进血肉的印记。
\"你以为凭这点皮毛......\"老鬼的话卡在喉间。
他看见郑灵萱眼底的墨色翻涌成海，有细碎的流光在其中飞转，像极了归墟之心最核心的混沌。
更令他胆寒的是，她的气息竟与这方天地产生了共鸣：山风自动聚在她身侧，松涛声成了战鼓，连月光都顺着她的发梢流淌，凝成一柄半透明的光刃。
\"我每一世都在学一件事。\"郑灵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光刃却在掌心越凝越亮。
她看见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闪过：第一世在山洞里抱着神兽幼崽时的心悸，第二世与顾修然在武林大会背靠背的温度，第三世他舍命相救时溅在自己脸上的血珠......那些或痛或暖的过往，此刻都化作了掌心的力量，\"不是怎么变强，是怎么守住该守的。\"
老鬼终于慌了。
他想退，可祭坛的血阵早将他锁死在中央；他想召唤死士，可陆青衣的幻音里，那些喽啰正互相砍得血肉横飞。
最后他只能盯着那柄光刃，声嘶力竭地吼：\"你不配！
这是归墟的力量，是......\"
光刃贯穿他胸口的瞬间，归墟之心\"砰\"地炸裂。
幽蓝的碎片如星雨般飞散，却在触及郑灵萱时自动绕开，像在朝拜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老鬼低头看着胸口的窟窿，脸上的癫狂渐渐褪去，只剩不甘：\"我本可以......\"话音未落，便如风中残雪，连一声轻响都没留下。
山风突然静了。
祭坛四周的阵旗颓然垂落，远处传来梅若雪的欢呼——外围阵眼已破。
郑灵萱握着光刃的手缓缓垂下，光刃消散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心口。
那里坠着块青玉佩，是顾修然在第三世送她的定情物，此刻正贴着皮肤微微发烫。
\"灵萱。\"顾修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银刀还滴着血，却在走近时轻轻收进刀鞘。
月光落在他眉峰间未消的青痕上，倒衬得眼底的温柔更浓，\"你说......这一战之后，想去哪里？\"
郑灵萱转身，看见他发梢沾着血渍，却笑得像初遇时那个在破庙外等她的少年。
她忽然想起，自己穿越这么多世界，所求的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的名号。
是他每次替她挡刀时的背影，是林婉儿煎药时飘来的药香，是神兽在她怀里打哈欠的温度......这些人间烟火，才是她要守住的。
\"我想回家看看。\"她伸手替他擦掉发梢的血，\"回现代的家，看看爸妈，再......\"
\"再什么？\"顾修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蹭过她掌心的星轨纹路。
郑灵萱刚要开口，心口的玉佩突然发出幽蓝光芒。
那光比归墟之心更清透，却带着某种熟悉的牵引力，像在回应某个遥远世界的呼唤。
她低头望去，见玉佩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竟与归墟之心碎裂前的轨迹如出一辙。
顾修然皱眉，指尖搭上玉佩：\"它在......回应什么？\"
山风再次卷起，带着若有若无的清响，像极了某个时空里，神兽幼崽第一次对她发出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