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堂大堂的烛火噼啪炸响,郑灵萱指尖叩了叩檀木案几,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珠:“即日起,地窖藏有命簿残页复刻本,仅供核心成员研读。”
话音未落,堂下便起了细微骚动。
张翠花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腕上也浑然不觉——她今日特意穿了粗布短打,扮作新雇的杂役,茶盏里浮着的茉莉香混着显影粉的清苦,是林婉儿前日塞给她的纸包,“遇汗即红,比朱砂还显眼”。
“堂主累了。”顾修然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玄色广袖扫过案角,将众人探寻的目光轻轻拢住。
郑灵萱顺势扶了扶额,眼角的红痣在烛火里忽明忽暗:“苏瑶留步,其余人散了吧。”
回房的路上,晚风掀起她月白裙角。
她摸了摸腰间钥匙——地窖的铜锁早被她换了机关,所谓“复刻本”不过是本《茶经》包了命簿外皮。
但这消息足够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咬钩了。
张翠花的脚步在院外响起时,郑灵萱正倚着窗棂剥一颗青杏。
“夫人,香汤备好了。”张翠花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下的颤,木盆搁在地上时,水面晃出细碎的光——显影粉已溶在汤里,像极了林婉儿说的“月光碎在汤里”。
“下去吧。”郑灵萱解了外衫,纱衣贴着肌肤,在窗缝漏进的月光里透出朦胧轮廓。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忽然笑了——这副“弱质女流”的模样,怕是能骗不少人。
屏风后,她的手按在金羽乌鸦残羽上,内力顺着羽毛纹路游走,掌心渐渐泛起幽蓝微光。
三更梆子刚响,檐角的铜铃便轻颤起来。
郑灵萱屏住呼吸,耳尖微动——是响铃草被踩的动静。
这草她前日特意从终南山移来,叶片薄如蝉翼,踩上去无声,却能将震动传至屋内铜铃。
黑影翻墙时带起一阵风,掀得窗纸簌簌响。
那人猫着腰贴墙走,月光落在面上时,郑灵萱看清了那支银步摇——刘媚娘总爱把毒针藏在步摇里。
“找什么呢?”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惊得那人猛回头。
刘媚娘的瞳孔骤缩,袖中银芒乍现,十二支毒针破空而来!
郑灵萱旋身挥袖,幽蓝气盾轰然张开,毒针撞在盾上叮当作响,像暴雨打在青瓦上。
“好个逆鳞堂堂主!”刘媚娘咬牙甩袖,又有七支毒针从袖口窜出。
郑灵萱足尖点地跃上案几,金羽残羽在掌心燃成蓝焰,一掌劈下——风刃卷着火焰撕开气盾,直逼刘媚娘面门!
刘媚娘狼狈后退,发簪散落,露出鬓角一道红痕——是显影粉遇汗起的红斑。
她撞开窗棂就要逃,却听房外传来吴六的冷笑:“刘姑娘急什么?”
郑灵萱追至窗前,正见吴六的短刀抵住刘媚娘后颈。
月光下,刘媚娘突然扭头,嘴角扯出个疯癫的笑:“你以为抓住我就能查到背后主使?告诉你——归墟逆鳞的秘密,很快你就会一无所知。”
话音未落,她猛地咬碎口中毒囊,吴六的刀几乎是擦着她咽喉划过,却只割下一缕碎发。
刘媚娘踉跄着冲进巷口,回头时,嘴角溢出黑血,可那笑意却更浓了:“郑灵萱,你以为你赢了?”
吴六刚要追,身后传来郑灵萱的低喝:“别中调虎离山计!”她望着刘媚娘消失的方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刘媚娘最后那句“归墟逆鳞”,和程七说的、顾修然布片上的,竟一模一样。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郑灵萱摸向腰间钥匙,铜钥匙在掌心烙出红印——地窖里的“复刻本”,该是时候翻一翻了。
吴六的短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追着刘媚娘的背影扎进巷口。
他脚尖点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压着对方后颈三寸——这是他跟郑灵萱学的追人技巧,既不让目标察觉距离拉近,又能随时锁死退路。
\"刘姑娘跑慢些!\"他故意放轻声音,短刀却在掌心攥出薄汗。
刘媚娘突然踉跄半步,发间最后一支银步摇当啷落地,吴六瞳孔微缩——这是要拼命的架势。
果不其然,刘媚娘猛地转身,嘴角扯出渗血的笑:\"你以为我只是为命簿?\"她的舌头在齿间一卷,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我是替那些被你们'原谅'却永远翻不了身的人讨债!\"
话音未落,她猛然咬破舌尖。
吴六只觉眼前一花,腥甜的血雾已裹着热浪扑来。
那血雾遇风即燃,腾起幽蓝火焰,像张烧红的网兜头罩下!
他旋身撞向墙根,短刀横在胸前,衣摆却已被火苗舔到,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退!\"郑灵萱的声音从巷口炸开。
她提着金羽残羽冲进来时,正见吴六在火网里打滚扑火,刘媚娘趁机往死胡同里钻。\"追什么追!\"她反手扣住吴六后领拽出火场,袖中银针暴雨般射向刘媚娘脚腕——不是要伤她,是要断她退路。
刘媚娘撞在死胡同的青砖墙面上,血从指缝渗出,把墙灰染成暗紫。
她望着逼近的郑灵萱,突然笑出声:\"你查吧,查我接触过的所有人......\"话音未落,她的眼白突然翻起,整个人软软栽倒。
郑灵萱蹲下身,指尖按在她颈侧——脉搏紊乱如擂鼓,显然中了某种蛊毒反噬。\"带回去。\"她对吴六甩下一句,转身时发梢扫过墙根那摊血迹,\"苏瑶!\"
苏瑶不知何时已立在巷口,月白裙角沾着星点血渍:\"堂主。\"
\"彻查刘媚娘这半月接触过的所有人。\"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送药的、递水的、甚至扫她房里垃圾的——一个都别漏。\"她望着刘媚娘被吴六拖走的背影,喉间泛起腥甜,\"她刚才那话......是有人教的。\"
苏瑶垂眸应下,袖中算盘珠子轻响——这是她记录线索的暗号。
子时三刻,逆鳞堂密室的烛火跳了三跳。
郑灵萱盯着案上摊开的账本,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人眼疼:\"刘媚娘房里的安神汤,是张翠花送的?\"
\"是。\"苏瑶的指尖点在账册最后一页,\"张姐说前日刘姑娘说自己心悸,求她从医馆带了安神散。\"她翻开另一本记录,\"更夫说那晚张姐在药堂待了半柱香,可药堂账本只记了半盏茶的量——多出来的时间......\"
郑灵萱霍然起身,椅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
她冲出密室时,晨雾正漫过青瓦,张翠花的茶摊还支在院角,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摞未洗的茶盏。
\"张姐!\"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张翠花正蹲在井边洗茶盏,闻言抬头时,额角细汗在晨光里闪着碎光。\"灵萱?\"她擦了擦手,\"早饭熬了小米粥,你昨儿......\"
\"伸手。\"郑灵萱抓住她手腕,内力顺着经脉探入——脉象平稳,甚至比寻常人更有力些。
可当她的指尖扫过膻中穴时,突然顿住。
那里有团极淡的黑雾,像被水冲散的墨汁,若不是她用了金羽残羽的探魂术,根本察觉不到。
\"幻心蛊。\"郑灵萱的声音发颤。
她记得林婉儿说过,这蛊虫专挑心软的人下,被控制者会替施蛊者做事,却以为是自己的本意。
她望着张翠花慌乱的眼神,突然想起前日张翠花端茶时溅在腕上的茶水——那不是紧张,是蛊虫在啃噬心神。
\"怎么会......\"张翠花后退半步,撞在井栏上,\"我前日替刘姑娘送药,她只说自己睡不好......\"
\"睡不好?\"郑灵萱扯下腰间金羽残羽,幽蓝光芒在掌心流转,\"她是让你替她试蛊!\"她将残羽按在张翠花膻中穴,黑雾遇光即散,却在消散前迸出一丝金光——那是归墟之力!
\"归墟......\"郑灵萱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墨昭死时说的话:\"归墟非牢,心才是。\"想起顾修然腕间的青莲纹,想起472次快穿失败时,总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记忆边缘晃。
她盯着昏迷的张翠花,喉咙发紧:\"难道......你才是第472次失败的关键?\"
窗外突然起风,一片枯叶\"啪\"地贴在窗纸上。
郑灵萱抬头时,那叶子正打着旋儿飘进屋内,叶脉在晨光里清晰可见——竟天然形成一朵青莲形状。
她伸手接住叶子,指尖触到叶脉的瞬间,腕间突然一热。
那是顾修然送她的同心环,此刻正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灵萱?\"顾修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
他推开门时,正见她握着那片叶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床榻上的张翠花。
\"修然。\"郑灵萱转身,从袖中取出块绣着\"归墟逆鳞\"的布片。
布面已经洗得发白,却在晨光里泛着奇异的光,\"你说......这布片上的字,会不会和张姐体内的归墟之力有关?\"
顾修然的目光落在布片上,腕间青莲纹隐隐发亮。
他走上前,将她的手轻轻包住:\"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查。\"
郑灵萱望着他眼底的坚定,突然笑了。
她将布片重新收好,转身看向张翠花——这次,她绝不会再让关键人物从指缝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