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黑雾撞在郑灵萱肩头，她却半步未退。
石像的眼窝里金芒愈发炽烈，那声\"替代品\"像淬了冰的刀刃，刮过她的神经。
\"你不过是个替代品，妄图主宰不属于你的命运。\"初代掌控者的声音震得崖石簌簌落粉，他抬起右手时，郑灵萱分明看见空中浮起无数细碎的黑色光粒，像是被无形之手从天地间抽离的归墟本源。
顾修然的手掌在她腰间微紧。
他的剑还未出鞘，但指节已泛白——这是他全神戒备时的习惯。
郑灵萱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将她翻涌的情绪压下三分。
\"归墟印记比我更纯粹？\"她垂眸扫过自己手背，那里正浮现金色纹路，与金羽乌鸦爪间的金线遥相呼应。
再抬眼时，目光如淬过寒潭的剑，\"三百年前归墟崩溃，初代掌控者本应随本源消散。
你活下来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石像的唇角扬起冷硬的弧度，青灰色石质的脸颊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归墟不是死亡之地，而是重生之所。
我借助'轮回之门'将意识封存在本源残片里，等的就是——\"他的目光突然如实质般刺向郑灵萱手中发烫的玉简，\"等归墟新主带着完整本源来唤醒我。\"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黑雾陡然凝成漩涡，裹着碎石枯枝往石像方向卷去。
郑灵萱耳中嗡鸣，仿佛有千万道尖啸的风刃在割刺耳膜。
金羽乌鸦扑棱着翅膀冲上前，金线如活物般缠上她的手腕，那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将刺痛感压下几分。
顾修然突然拽着她往旁一滚。
方才站的位置，一块磨盘大的山石轰然砸下，裂成齑粉时竟泛着诡异的幽蓝——那是归墟之力腐蚀后的痕迹。
\"他在抽取周围的本源！\"郑灵萱咬着牙撑起身，额角已渗出冷汗。
她能清晰感知到，方圆十里内的归墟之力正以恐怖的速度向石像汇聚，连她体内那缕来自玉简的暖流都在微微震颤，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吸引。
容天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他佝偻的脊背剧烈抽搐，指缝里渗出的黑血不再是粘稠的，反而变得稀薄，像要被抽干所有生机。\"我...我守了三百年...\"他模糊的面容终于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一张苍老的脸，满是皱纹的眼角淌出血泪，\"本以为...能再见...\"
\"闭嘴。\"初代掌控者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容天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如被抽了筋骨般瘫软在地，再无动静。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程七消散前说的\"归墟无主，但人心有主\"，可此刻这个自封\"初代掌控者\"的存在，分明想将归墟重新变成他的私物。
更让她心悸的是，对方刚才的话里藏着关键——\"轮回之门\"。
那是她在第一个世界古籍里见过的传说，据说能逆转生死，却需要以整个江湖的气运为祭。
\"你想复生'宿命轮回'。\"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冰碴子，\"用归墟本源重启轮回，让江湖人永坠循环，供你汲取力量。\"
石像的金瞳骤缩。
这细微的变化没逃过郑灵萱的眼睛。她心中一凛——猜对了。
\"聪明。\"初代掌控者低笑，笑声里带着锈铁般的涩味，\"三百年前那些蠢货毁了轮回阵，害我不得不沉睡。
现在好了，归墟本源在你手里，轮回之门的钥匙在你体内，等我吸收完这些...\"他的右手虚握，空中的黑雾漩涡突然加速旋转，\"就能让整个江湖重新成为我的熔炉。\"
顾修然的剑终于出鞘。
寒芒划过黑雾，却在触及石像三尺外时被弹开，像撞上无形的屏障。\"灵萱，他的力量在暴涨。\"他侧头看她，眼底映着跳动的金光，\"你体内的本源...在抗拒他？\"
郑灵萱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一股是来自玉简的、万千\"自己\"的共鸣，温暖而坚韧；另一股是石像传来的、古老而暴虐的牵引，像要将她的意识揉碎重塑。
\"因为我才是归墟之主。\"她睁开眼时，瞳孔里泛起与金羽乌鸦相同的金光，\"不是你，也不是任何想要操控它的人。\"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玉简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那光穿透黑雾，直直射向石像眉心的凹陷处。
初代掌控者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抬起手试图阻挡，却见那道光像活物般绕过他的手掌，精准地嵌进凹陷里。
\"你疯了？\"顾修然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他想拉她后退，却发现她的身体像铁铸般沉重。
\"这是本源的选择。\"郑灵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的光却越来越亮，\"程七说归墟无主，但人心有主...现在我才明白，所谓'主'，不是掌控，而是守护。\"
石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青灰色石壳片片崩裂，露出里面裹着的、一具被黑雾缠绕的枯骨。
枯骨的额心嵌着块半透明玉牌，与墨无痕的那方几乎一模一样——直到此时，郑灵萱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崖边的墨无痕，正死死盯着那玉牌，喉结剧烈滚动。
\"当年的归墟之战...\"他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蛛丝，却让郑灵萱的神经猛地一绷。
但下一刻，天地间的归墟之力突然如潮水般倒灌。
郑灵萱眼前一黑，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顾修然染红的眼眶，和墨无痕突然攥紧的拳头。
郑灵萱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浮，耳畔先是传来石子滚落的轻响，接着是墨无痕带着沙哑的嗓音，像一把锈刀划开了混沌：\"原来如此......当年的归墟之战并非自然崩溃，而是你们自导自演的牺牲仪式！\"
她睫毛猛颤，眼前的黑雾被扯开一道缝隙。
入目是顾修然紧绷的下颌线——他半蹲着护在她身侧，剑刃斜指地面，剑尖凝着的寒雾正被归墟之力腐蚀成细碎金斑。
再往上，墨无痕站在五步外的崖边，原本佝偻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眼眶泛红，指节几乎要掐进那方与石像玉牌相似的旧玉里。
\"你说什么？\"初代掌控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
他裹着黑雾的枯骨微微摇晃，额心玉牌泛起的幽光不再稳定，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三百年前的归墟守护者，不是被本源吞噬，是主动引动轮回阵！\"墨无痕的喉结滚动，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陈年旧伤，\"我是第三任守护者，继任时在归墟深处见过刻在石壁上的血书——初代说'以吾等魂血为引，断轮回之链'，你们明明知道维持轮回需要活祭，却用自己的崩溃换江湖百年安宁！\"
郑灵萱的指尖在地面抠出浅痕。
她能感觉到归墟之力正顺着石缝往体内钻，像无数细针在血管里游走——初代的本源牵引比之前更盛了。
但墨无痕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混沌的思绪突然清明：原来归墟崩溃不是意外，是初代掌控者这疯子当年为了维持轮回阵，逼得前几任守护者用自我毁灭来斩断锁链！
\"所以你现在要复活轮回？\"她撑着膝盖站起，金羽乌鸦扑棱着落在她肩头，金线顺着她后颈没入衣领，\"用我们的命，续你这老怪物的命？\"
初代掌控者的枯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笑，黑雾里飘出细碎的骨渣：\"当年那些蠢货确实坏我好事，可现在——\"他的指骨猛地指向郑灵萱，\"你体内有轮回之门的钥匙，你手里的玉简是归墟本源，连这只金羽乌鸦都是轮回阵的活祭品！
等我吸收完......\"
话音未落，顾修然的剑已经破空而来。
这次寒芒没有被屏障弹开，反而在触及黑雾时炸出万千冰棱——原来他早就在剑鞘上刻了破妄纹，方才的试探，是为了引对方露出本源破绽！
郑灵萱瞳孔微缩。
她早该想到的，顾修然每次全神戒备时指节泛白，不是紧张，是在默记对方的力量轨迹。
此刻她趁初代分神，掌心快速结印，舌尖抵住上颚——\"心镜·归墟诀\"的运转口诀在脑海里翻涌。
这是她在第二个世界从濒死的隐世高人那里学来的心法，能借对手的力量反制其心神。
金羽乌鸦忽然振翅。
它爪间的金线如灵蛇般钻入郑灵萱掌心，顺着她的血管直冲天灵盖。
同一时间，她手背的归墟印记突然发烫，与初代额心玉牌产生共鸣——那是本源间的呼应，却被她强行逆转了方向。
\"灵萱！\"顾修然的低喝混着剑鸣。
他的冰棱已经刺穿黑雾，却在触及枯骨的瞬间凝成冰晶，反被归墟之力裹着砸向郑灵萱。
她旋身避开，腰间被顾修然及时揽住带离原位，发尾擦着冰晶碎成金粉。
\"借他的力。\"郑灵萱在顾修然耳边快速低语，指尖悄悄掐了下他手腕——这是他们在第三个世界养成的暗号，意思是\"我需要你的剑气锁他气机\"。
顾修然的瞳孔微缩，下一刻剑光暴涨，不是攻击，而是在两人周围布下三尺冰墙，将归墟之力的流动轨迹清晰地映在冰面上。
初代掌控者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数。
他的枯骨剧烈震颤，黑雾开始不受控制地凝结成漩涡，其中竟裹着几缕淡金色的光——那是被他强行吞噬的前几任守护者的残魂。
郑灵萱的归墟印记突然泛起涟漪，那些淡金光点像是被磁石吸引，纷纷往她这边涌来。
\"你敢！\"初代的指骨咔吧断裂，黑雾如毒蛇般缠向郑灵萱咽喉。
她不闪不避，任由黑雾勒住脖颈，却在接触的瞬间运转心法——归墟之力顺着勒痕钻入体内，反而成了她与初代意识连接的桥梁。
\"你以为轮回之门的钥匙是束缚？\"她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一半是她的，另一半竟混着金羽乌鸦的清啼，\"它是锁，也是钥匙。
锁着你的贪婪，也能开你的心防！\"
金羽乌鸦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那声音像是劈开云层的惊雷，震得崖石簌簌坠落。
众人眼前一花，便见那只乌鸦已经穿透黑雾，双爪狠狠扣住初代的胸口。
枯骨表面的黑雾如沸水般翻涌，却挡不住金线的侵蚀——金线所过之处，黑雾消散，露出底下嵌在胸骨间的半透明玉牌。
\"这是......\"墨无痕踉跄两步，怀里的旧玉突然发出灼烫的光，\"归墟玉简的残片！
原来你根本没融合本源，只是用残片强行续命！\"
初代掌控者的枯骨剧烈颤抖。
他抬起骨手去捂胸口，却见金羽乌鸦的双爪已经撕开一道裂痕，露出里面流转着幽光的残玉——那分明是郑灵萱之前持有的玉简的碎片，只是更古老，更残破，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不可能......\"他的声音不再震耳欲聋，反而像风里的残烛，\"我才是归墟之主......\"
郑灵萱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本源在沸腾，那些被初代吞噬的守护者残魂正通过金线涌入她的意识海，带着三百年前的呐喊：\"斩断轮回！守护江湖！\"
顾修然的剑突然抵住她后腰。
不是攻击，是提醒——初代的骨指正穿透冰墙，直指她心脏。
她反手扣住顾修然的手腕，借他的力旋身，同时将归墟印记按在初代胸口的残玉上。
\"归墟无主。\"她的声音里混着金羽乌鸦的清啼，混着前几任守护者的呐喊，混着顾修然剑刃的嗡鸣，\"但人心有主。\"
下一刻，金羽乌鸦发出最后一声清啼。
它的金线如利刃般刺入残玉，初代掌控者的胸口爆出刺目金光。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便见那具枯骨正在快速崩解，而嵌在胸骨间的残玉，正泛着与郑灵萱手中玉简相同的光。
初代掌控者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惊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