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家王爷去了江南?!!”
尹决明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响,难以置信的声音惊得窗外木槿树上窝在鸟窝里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出去。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腰间的玉佩撞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死死盯着眼前垂头耷脑的元宝,仿佛要从对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元宝的膝盖都在打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行,瞧着都快让暴躁的尹二吓哭了,“二、二公子,业王殿下……的确在半月前就离京了。”
尹决明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千里迢迢从关外赶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甚至不惜顶着将来被沈浪追着打的风险摆了沈浪一道,就为了能尽快回京城给十三暗中帮忙,尽快解决京州那些破事。
可现在呢?他人刚踏进京州城的城门,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告知正主早就溜去了江南?
那他还怎么搞接下来的事?
那他这一路的奔波又算什么?冒着被沈浪追着揍的风险又算什么?
合着他跑回来就只是为了去他娘墓前哭哭啼啼诉委屈?
“个臭小子!”
尹决明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发丝瞬间变得凌乱。
有些事情要延后,就代表他去找那人的时间也要延后,想到此,尹决明胸腔里就像揣了团火,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手痒得厉害,想找个人狠狠揍一顿泄泄火。
书房角落里,阿泗和陆寅依旧保持着沉默,眼神在彼此脸上飞快地碰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继续充当没有感情的背景板。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刻心里头有多热闹。
阿泗悄悄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小业王不在京城,二公子这暴脾气,肯定不会让自己白跑一趟。
看这架势,二公子怕是要在京州搞大事。
京州城里的妖魔鬼怪可不少,想来很快就有好戏看。
有人要遭殃咯!
阿泗越想越期待,他跟着二公子在关外待了大半年,前面和紫庸开战他还能上战场,后来紫庸退兵,他就开始闲下来了,特别是二公子养伤那段时日,他连王府都没出过,早就手痒得不行。
听说青禾那小子跟着大公子在江南打了不少架,听得他手痒得紧。
这次要是能在京州先活动活动筋骨,倒也不错。
陆寅想的也差不多,二公子现在憋着一肚子火,原本的计划只怕要会有些变动,但收拾人肯定会收拾,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清理掉一些废物,也算是给京州城里那些对将军府蠢蠢欲动的人提个醒。
将军府如今就算没有主子在府中坐镇,就算唯一的两个主子如今一个“失踪”一个“重伤”,可那也不是谁都能啃上一口的硬骨头。
两人各怀心思,却都默契地没出声,他们都清楚,他家公子急着回京,急着帮业王铺路,急着处理京州那些妖魔鬼怪,就是为了早点脱身好去找那位。
现在业王不在京州,有些事便不好做,进度自然就慢了,二公子不窝火就怪了。
此刻谁要是撞在二公子的枪口上,准没好果子吃。
尹决明还在气头上,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元宝,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没事跑江南去做什么?”
在他印象里,十三自小在京州长大,除了去年被先帝派去过一次北境,几乎没踏出过京州。
江南那边既没有他的旧识,也不可能有什么差事让他办,那么他跑去那儿干什么?
元宝被尹决明看得头皮发麻,额头全是冷汗。
心中冷不迭叫苦,他就说当初该跟着王爷走的!当初留一个大公子的暗卫也比让他留在这里面对二公子的逼问好啊!
现在倒好,所有压力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说啊!”尹决明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哑巴了?”
“主,主要还是,为了去寻大公子……”元宝不敢再耽搁,嗫嚅着说出实情,说完就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什么?”尹决明正烦躁着,闻言猛地一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知道大哥没死?还知道大哥在江南?”
尹决明这些日子急着赶路,还没来得及看玄武营送来的消息,因此这些日子京州发生的事他还不清楚。
所以此刻这个消息比十三去了江南更让他震惊。
大哥没死没失踪的消息是大哥与他刻意瞒下来的,如今除了他二人身边的暗卫和沈浪知道,就连沈正海都还以为大哥失踪着。
况且,大哥还特意交代过,他回来的消息先瞒着十三,那么十三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元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二公子您还是去找青龙卫那几个家伙吧!是他们没把消息捂严实,让殿下知道了实情,我就是个传话的,啥也不知道啊!
可他不敢说这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的确是知道了。”
尹决明沉默了一瞬,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低骂一声,“青龙卫那几个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儿都瞒不住!”
骂完他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心中嘀咕一句,难道是让青青来找他拿药丸时被他猜到了?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元宝不知道尹决明似乎已经发现了事情真相,此刻还在心里疯狂点头,就是!一群废物!现在好了,还得让我一个人来承受暴躁二公子的怒火!
“欸!等等!”尹决明眼睛一眯,又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十三主要目的是去江南找我大哥,意思是……还有次要目的?”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恻恻的,像蛰伏的猛兽盯上了猎物。
元宝刚擦完的冷汗又“唰”地一下冒了出来,后背瞬间湿透了。
他真的要哭了,若是让二公子知道,王爷是跟着祝大人去江南查案的,会不会当场把他扒了皮?
祝允轻是谁?那可是京州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
那人亲自出马查的案子必然都是些惊天动地的大案!
这次他亲自去江南督办那起案子定然不简单,十有八九还伴随着刀光剑影,王爷跟着去,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当初拦过,可王爷那性子倔啊!他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这事要是让大公子知道了,估计第一个饶不了他这个没拦住王爷的贴身太监。
现在二公子又追问起来,他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元宝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怎么就偏偏留下看家了呢?
但对上尹决明那越来越沉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能带着哭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痛斥青玖几个暗卫没拦住王爷,试图先把自己摘干净。
尹决明听完头疼地扶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虽说他想见大哥的心我能理解,但他大张旗鼓地离京,简直是胡闹!”
京州城里的局势有多微妙,十三难道不清楚?
慕容翊刚登上皇位根基未稳,太后又在背后虎视眈眈,他们这些曾经的皇子,哪个不是如履薄冰?
十三能活着从边关回来,还被封了王,本就已是侥幸。
可他手里握着的那封遗诏,慕容翊和太后没找到定然还是怀疑在他这里。
他们之所以没对十三动手,不过是因为还没找到,又怕那遗诏真在十三手里,若逼急了十三会来个鱼死网破。
若他在京州,他们或许会因为那东西从而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动手,但他离了京州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若遗诏真在他手里,如果他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小崽子!”
尹决明低骂一声,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算了,等他到了江南,让大哥亲自教训他吧!”
“陆寅!”
“属下在。”陆寅立刻上前一步。
“你去给江南沿线的暗桩传个消息,让他们见到业王的车驾后,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
“告诉他们,务必保证业王的安全,要是他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唯他们是问!”尹决明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陆寅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尹决明心累地吐出一口气,将兜帽戴上,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向外走去,冲阿泗露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阿泗,走,爷带你去活动活动筋骨。”
阿泗眼睛一亮,立刻跟上,“好嘞!”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业王府,脚步轻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夜色渐浓,京州城的某条巷弄里,似乎已经能听到即将到来的风雨声。
元宝看着空荡荡的书房,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后背的衣衫已经能拧出水来。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今晚的京州,注定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