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杵在原地。
四肢百骸的暖意，正被一股无形的寒气寸寸抽离。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如海的手里，竟然握有这等致命的证据！
如今，一个闷雷。
砸得他兜头兜脸，猝不及防。
然而，圣上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子腾。”
“臣……臣在。”
王子腾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膝盖与金殿玉石的碰撞声，沉闷得人心惊肉跳。
“何坤、陈泰、吴达，皆为你的麾下。”
圣上冰冷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死物。
“他们贪赃枉法，通敌卖国。”
“你身为九门提督，竟毫无察觉？”
王子腾的大脑在疯狂地轰鸣，每一个念头都在尖叫着寻找出路。
圣上已霍然起身。
“传朕旨意！”
“九门提督王子腾。”
“治下不严，用人不明。”
“致使朝廷法度沦丧，军国重器外流。”
“即日起，暂停其九门提督及京营节度使一切职务，闭门思过！”
“其失察之责，交由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详查！”
圣上声音一顿，杀意毕露。
“若查出其与逆贼有所勾结。”
“朕，绝不姑息！”
暂停职务！
闭门思过！
这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剥掉了王子腾身上所有的铠甲。
让他，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王子腾猛地一咬舌尖。
剧痛，让他涣散的神志瞬间回笼。
心念电转，三皇子昨夜的布置闪过脑海。
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强行压住了心中灭顶的恐惧。
他完了吗？
不！
还没完！
只要……只要能拖到三皇子那边得手，造成死无对证的局面，他就能反败为胜！
他向前膝行一步，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嘶吼。
“陛下，臣冤枉！”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圣上双眼微眯，双手撑膝，身子前倾，俯视着他。
“哦？”
圣上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你有何冤屈？”
“陛下明鉴！”
王子腾声音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何坤、陈泰、吴达三人作战英勇，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可能通敌！”
“这些所谓的证据，定是居心叵测之人伪造，意图构陷忠良，动摇我朝根本！”
“臣，恳请陛下，将此三人提上殿来，与林大人当面对质，一辨真伪！”
他心中暗道：只要三皇子那边能了结了他们，死无对证，一切就都成了林如海的诬告！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起了些许骚动。
让犯官上殿对质，并非没有先例。
王子腾此举，看似是为自己和下属辩白，实则是一步险棋。
将所有压力，都推向了林如海和那三个尚未开口的“证人”。
三皇子站在一旁，心中七上八下。
昨夜派出的死士，至今杳无音信。
他这会儿，心里也在打鼓呢。
王子腾这是在赌，赌他的计划能成功！
父皇若应允，便是给了他喘息之机。
若不允，单凭一个“失察”之罪，还动不了王子腾的根基。
三皇子不敢出言附和，生怕引火烧身。
只能死死攥着拳头，等待最终的宣判。
圣上将目光投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状若癫狂、力挺下属的王子腾，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那份平静本身，就是对王子腾最大的嘲讽。
他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躬身道：“陛下，王子腾大人的提议，臣并无异议。”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只是……”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臣刚刚得到都察院天牢的急报。”
“就在昨夜，有人等不及，已经替王大人去‘对质’过了。”
“什么？！”
圣上霍然变色。
王子腾脸上悲愤的表情瞬间凝固，碎裂，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知道，他赌输了。
只听林如海平静无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臣将何坤、陈泰、吴达三人押入天牢。”
“还未及审问，便有数十名死士破窗而入，动用淬毒弩箭，意图将三人当场格杀，将在场所有办案人员一并灭口！”
“其心之毒，其行之烈，骇人听闻！”
林如海顿了顿，目光直直刺向已然呆若木鸡的王子腾。
“幸而臣早有预料，在天牢布下精锐。”
“经过一场血战，刺客已尽数伏诛，无一活口。”
“何坤等三人，侥幸……存活！”
“且，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一字一句，如惊雷般，在金銮殿内炸响！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先有通敌铁证，后有杀人灭口。
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王子腾的罪名，就绝不是一个“失察”那么简单了！
他刚才那番“忠心耿耿”、“当面对质”的言辞。
此刻听来，无异于一个天大的笑话，更像是为刺客争取时间的遮掩！
“好！好一个王子腾！”
圣上怒极反笑，他走下御阶，一步步逼近王子腾。
“朕看，你不是失察，你是失心！”
“你不是想对质，你是想让他们死！”
“臣……臣……”
王子腾无比懊悔，还不如就认下失察之罪呢。
他再也撑不住，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彻底瘫跪在地。
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便一片血肉模糊，口中只剩下含混不清的哀求。
“是臣失察，求陛下恕罪！”。
“传朕旨意！”
圣上的怒吼声震得殿中梁柱嗡嗡作响。
“九门提督王子腾，结党营私，纵容下属通敌卖国，更图谋杀人灭口，罪大恶极！”
“即日起，革去其一切职务，打入天牢！”
“交由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
革职！下狱！三司会审！
这已不是剥掉铠甲，而是直接将他这只待宰的羔羊，扔进了滚烫的油锅。
三皇子站在那里，遍体生寒，一个字都不敢说。
父皇这是在杀鸡儆猴，更是要顺藤摸瓜！
林如海看着被拖拽出去，状如死狗的王子腾，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
昨夜，都察院，天牢。
浓重的血腥味，彻底压过了牢房原有的腐败气味。
满地刺客的尸骸，触目惊心！
何坤、陈泰、吴达三人，早已被这场近在咫尺的血腥杀戮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他们死里逃生，脸色惨白，不住地颤抖。
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分明是冲着灭口来的！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所谓的“自己人”，竟是索命的阎王！
林如海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劫后余生的脸。
将他们所有的惊恐与绝望尽收眼底。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眼前堆积的铁证，又指了指满地的刺客尸体。
声音不大，却如重锤，“哐哐哐”敲在三人的心上：
“有人，想让你们死。”
“而我，想让你们活！”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
“你们的家人，此刻都在府里，由都察院派人‘保护’着。”
“是选择相信一个已经自身难保、还想杀你们灭口的主子，拉着全家老小共赴黄泉。”
“还是戴罪立功，保全家小性命，你们自己选。”
心理的防线，早已在生死一线间被彻底击溃。
如今。
一边是主子无情的追杀。
一边是林如海摆在眼前的铁证与唯一的生路。
三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再无半分抵赖，匍匐在地。
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王子腾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从如何被王子腾提拔，到如何帮他们编织关系网；从如何暗示他们侵吞军饷，到如何通过秘密渠道，将违禁的军械运出京城……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