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苏维埃正在崩溃。”
攻击首先从布哈林开始。
他语气不高却异常坚定地开口,面对着一片混乱与茫然的会场,他的声音仿佛划破了空气,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们没能赢得内战,连喀琅施塔得的叛乱都无法平息。经济已经崩溃,原本我们应当照顾与领导的工人与农民正因饥饿与疾病而死去。”
这是一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沉重真相。
正因如此,不仅是出席布尔什维克大会的代表们,甚至连一时还未完全弄清情况的托洛茨基也因布哈林在大会上直言不讳地指出这些,而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而现在,在这里,在此时此刻,那个把苏维埃拖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也坐在我们中间。”
但这,仅仅是更猛烈言辞的前奏。
“他就是——军事革命委员会主席兼国防人民委员,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
“!!!!!”
布哈林的喊声仿佛在会场投下了一颗沙皇级别的核弹。
尽管“核弹”这一概念尚未诞生,但从全俄各地聚集而来的红色之人所受到的冲击,已经无以言表。
“布哈林同志!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托洛茨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和野心,不惜强迫士兵向白军防线发起进攻,白白流了那么多原本可以避免的鲜血!这种行径,根本无法被视为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应有的行为!他和逃往美国的克伦斯基以及临时政府的反动派,又有何区别!”
“布哈林!!”
尽管托洛茨基满是惊怒地出声呵斥,布哈林对他的批判却仍在继续。
他开始大声揭露托洛茨基是如何一步步毁掉苏维埃俄国,煽动着布尔什维克大会上越来越多的红色人士。
“把那家伙拉下去!赶紧把他拉下去!”
“托洛茨基对布尔什维克和人民的罪行,远不止如此!”
托洛茨基愤怒地大喊着命令拉下布哈林,但他的声音,却被另一个更有力的声音打断了。
“季诺维也夫?!你怎么来了!”
那是从列宁格勒与叛军对峙后,收到斯大林来信便火速赶往莫斯科参加布尔什维克大会的格里戈里·季诺维也夫的声音。
“托洛茨基一意孤行,坚持用强硬手段镇压喀琅施塔得叛乱。他无视赤军此时已无力再战的现实,执意发动攻击。可当镇压如所有人担忧的那般失败时,他却想把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只因我与他不睦罢了!”
“少放屁!那还不是你无能!”
“同志们,大家看看!托洛茨基又在推卸责任了!喀琅施塔得水兵原本对我们忠心耿耿,最后却揭竿而起,不正是因为他的无能吗!”
“你这混账东西......!”
面对充满私怨的斥责,托洛茨基的脸涨得通红,怒火中烧。
“托洛茨基根本不是一个列宁主义者!大家想想他的过去吧——他曾是孟什维克、机会主义者。而现在,这个机会主义者正在把我们的祖国带向何方,同志们,你们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与季诺维也夫一贯行动一致的加米涅夫也加入了声讨队伍,托洛茨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至极。
“我也同意布哈林同志、季诺维也夫同志、加米涅夫同志的看法。作为负责布尔什维克务的总书记,我亲眼目睹了托洛茨基的无能。他如何狂妄自大、固执己见,如何漠视同志,如何独裁地统治苏维埃——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该再领导苏维埃,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斯......斯大林——!!”
最后连自认为亲信的斯大林也带着一抹冷笑站出来加以指责,托洛茨基终于完全失控。
这简直就是一场狩猎游戏。
他们把自己这只“猎物”围猎殆尽,好让他们肆意篡改苏维埃的未来与历史的方向——这是一场卑劣的阴谋!
“捷尔任斯基同志,立刻逮捕这些反动分子!这是对祖国和布尔什维克的叛逆行为!”
“......”
面对托洛茨基愤怒的命令,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坐在一角的费利克斯·捷尔任斯基,只是缓缓把头扭向别处,一言不发。
而这沉默,意味着唯一的结果。
连契卡都与托洛茨基切割了。
而当连令所有人畏惧的“钢铁费利克斯”都背过身去,那些早被托洛茨基无视、心中充满不满的人,那些反托派分子,终于开始齐齐行动。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斯大林、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和布哈林事先策划好的戏码罢了。
“托洛茨基必须辞去军事革命委员会主席和国防人民委员的职务!”
“别再逃避了!为你的无能负责吧!”
布尔什维克大会会场中,铺天盖地的怒骂与谴责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托洛茨基吞没。
就在不久前还称颂托洛茨基为苏维埃伟大领袖的那些人,如今却毫不留情地辱骂他。
“同志们,请冷静!这是针对托洛茨基同志的阴谋!”
“没错!真正该下台的,是那些在托洛茨基同志背后捅刀子的叛徒!”
“斯大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格鲁吉亚乡巴佬!你忘了是谁把你扶上那个位置的吗!”
奥匈帝国出身的革命家卡尔·拉狄克(kapлБephгa?pдoвnчpa?дek),以及安德烈·布勃诺夫(Аhдpe?ncepгe?eвnчБy?6hoв)等人,这些被称为“左翼反对派”的托派成员竭力想要挽回局势,但无济于事。
他们本就不具备足够的内部影响力,自然也无力抵挡这汹涌而至的浪潮。
这是托派最大的弱点,除了托洛茨基,别无重量级人物。
“托洛茨基滚下去!托洛茨基滚下去!托洛茨基滚下去!!”
“咳......呃......”
面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诘难,曾经口若悬河、辩才无敌的托洛茨基竟一句反驳也说不出。
他甚至还没张口,便已被骂声与咆哮所吞没,无从开口。
最终,他所能做的,唯有像逃犯般狼狈地逃离布尔什维克大会会场。
这,就是那短暂无比的“托洛茨基时代”的终结。
......
[列夫·托洛茨基辞去了军事革命委员会主席与国防人民委员一职,苏维埃俄国的权力格局彻底颠覆!]
托洛茨基被赶下台了。
当然,他只是被迫让出了苏维埃俄国的领导之位,政治上的影响力尚未彻底消失,肯定还会设法东山再起。但那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毕竟,他的派系如今除了托洛茨基本人,再无拿得出手的旗帜人物。更重要的是,这场权力斗争背后的主导者是斯大林,他岂会坐视托洛茨基反扑?
“就算他再怎么挣扎,也只会越来越无力,最终走向灭亡吧。”
而某一天,他会失去一切,悲惨地死去。
除非历史发生改变,否则那就是他的结局。
“部长阁下,陶德曼传来消息。苏维埃俄国请求与白军停火,表示想暂停战斗以处理战死者的遗体。”
“哈!停火?”
汉斯听完秘书的报告,冷哼一声。
看来这些布尔什维克朋友是急得不行了。
才刚赶走托洛茨基,就迫不及待地耍这种荒唐的把戏。
“告诉他们拒绝。他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好处理喀琅施塔得的叛乱。只要他们不踏进谈判桌,就别指望停火。”
“是,部长阁下。我会将您的原话转告陶德曼。”
和平是好东西。
汉斯也愿意有和平。
但苏维埃想要和平,那他们就得先低头服软。
反正着急的,又不是这边,而是他们。
“啊,对了,公主殿下吩咐您今晚早点回家。”
“......路易丝?”
“是的,说厨师准备了上等的生蚝。”
“哦......”
看来今晚是别想早睡了。
唉.......我们家这位夫人,才生了二胎没多久,这就又动了想要第三个的念头吗?
不会是想每年一个,直到凑够五个孩子吧?不会的吧......应该不会。
“真让人羡慕。我也喜欢吃生蚝。对了,您知道俾斯麦也爱吃生蚝吗?”
我当然知道。
听说俾斯麦一天能吃一百个生蚝。
他那鼓鼓的肚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吃出来的。
“......总之,我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咦?吃生蚝还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有时候就是需要。”
眼下又是一场不知几次的交粮攻防战在等着他。
该有的觉悟,是绝对不会少的。
......
“科尔尼洛夫拒绝了我们的停战请求。”
“准确来说,恐怕是他背后的英国人或汉斯·冯·乔拒绝的。”
托洛茨基被排挤出权力核心后,会议室里的人数少了一位,却多了几分沉重的叹息。
虽然一开始也没指望事情会轻易解决,可好不容易想出的谋略,就这样被人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为乌有,实在让人窝火。
“既然如此,干脆与叛军谈判是不是更好?”
季诺维也夫小心翼翼地举手发言。
要镇压喀琅施塔得叛乱,区区一两万人根本不够。
至少要五万以上,而且还得是那些对布尔什维克忠诚、不易受水兵宣传动摇的精锐部队才行。
可这些精锐早就被牵制在与白军的战线上,难以调动。
原本是打算以处理战死者等名义与白军暂时休战,先平定喀琅施塔得的叛乱,可连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传回来的,只有一句话:不亲自来谈,休战绝无可能。
于是,正如托洛茨基批评过的那样,性格偏向机会主义的季诺维也夫觉得,与其这样耗下去,不如答应水兵的一些要求,以换取叛乱的平息......
“这话万万不可说出口,季诺维也夫同志。答应他们的条件,对我们只有害处,毫无益处!”
以加米涅夫为首的布尔什维克高层们强烈反对了他的提议。
也是理所当然的。若仅仅是停止战时共产主义,那还情有可原,但叛军提出的要求中,包括苏维埃自由选举、打破官僚体制等,根本是在动摇布尔什维克政权的根基,岂能容忍?
而布尔什维克,对他们好不容易掌握在手的政权,可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放弃的打算。
“我也反对。答应叛军的要求,无异于自暴其短。”
“我也赞同布哈林同志的看法。一旦处理不好,反而会给托洛茨基卷土重来的借口。”
“唔......”
最终,就连布哈林与斯大林都表达了反对意见,季诺维也夫的提案也只得随着他低沉的叹息一同被搁置。
“那剩下的选择,就只剩下照反动派的意思去谈判这一条了。”
“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如此。”
继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之后,他们将再次失去领土。
科尔尼洛夫等反动派也会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
要是托洛茨基在场,恐怕早就跳起来大喊“宁死不屈”,坚决反对了吧。
可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远比托洛茨基灵活得多;更何况,眼下已无力再打一场更大的内战。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俄罗斯人民也已呼喊着“拜托,别再打了”;要想平息民怨,终结这场因战时共产主义引起的喀琅施塔得叛乱并重建经济,就必须吞下这份屈辱。
再说了,事到如今,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托洛茨基吗?
那这第二次割地的责任,也该由他来背负。
这话若是被托洛茨基听见,定会暴跳如雷地喊“开什么玩笑!”
但这,正是权力斗争中败者必须承担的代价。
“但也不能让反动派和西方列强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那是当然,加米涅夫同志。我们必须在谈判中尽可能减少损失。”
布哈林一脸郑重地说道。
虽然现在看似游刃有余,但那些人恐怕也不想在俄国内战中深陷太久。
所以就僵持下去,尽一切可能撑住局势,在桌上争取最好的条件。
那是苏维埃俄罗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