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岁月褶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缓缓站起了身。他穿着朴素的皮袍,身形略显佝偻,但身上那股沉淀了近两百年的岁月气息,却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辽巫!瓦祭部落最年长的族老,也是部落公认的智者。他已经活了一百八十多年,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早已臻至大宗师巅峰境界,是整个瓦祭部落真正的定海神针。
此刻,这位活了近两百岁的老人,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扫视着帐内众人,尤其是多看了几眼面如死灰的辽司和那个先前叫嚣的头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可汗,我认为……这,或许并非绝路,反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机会。”
机会?
帐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都火烧眉毛了,三千大宗师堵在门口,怎么还成机会了?
辽巫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老头子我,今年一百八十有二了,黄土埋到脖子喽,没几年好活了。
他的话语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帐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许,众人不由自主地认真倾听。
你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辽巫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瓦祭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草原上,我们向瓦刺王庭效忠,上供……几百年了?
就说去年,辽巫伸出干枯的手指,比划着,我们上供给王庭的马匹、牛羊,加在一起,是多少?将近二十万头啊!
嘶——!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发生,但从这位活了近两百年的族老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年近二十万,十年就是两百万!一百年呢?两千万!辽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心。
这几百年来,我们瓦祭部落,究竟给那该死的王庭,送去了多少财富?!几千万?甚至上亿?!
这些财富,若是留在我们部落,能让多少族人吃饱穿暖?能让多少孩子不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能让我们瓦祭部落,过上怎样富足安稳的好日子?!
你们告诉我!你们甘心吗?!我们祖祖辈辈,就像是王庭圈养的牲口一样,辛苦一年,最好的都要被他们搜刮走!你们就甘心这样,一代又一代地过下去?!
辽巫的话,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瓦祭头领的心坎上!
是啊!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每年上供的时候,看着那些膘肥体壮的牛羊马匹被王庭的使者如同驱赶牲口般带走,哪个族人心里不在滴血?看着自家的孩子因为缺少过冬的物资而生病,哪个头领心里不憋屈?
几百年的积怨,几百年的屈辱,在这一刻,被辽巫的话彻底点燃!
先前那个叫嚣着要逃跑的头领,此刻也涨红了脸,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其他的头领,也都呼吸急促,眼神复杂,沉默代替了绝望。
辽巫的话,点醒了他们。
臣服于安阳军,固然是失去了一些东西,但至少,从陈趁之前的态度来看,似乎并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甚至提到了“并入纳拉城”、“建城”、“复制纳拉城”。
而继续臣服于瓦刺王庭呢?那就是永无止境的剥削和压迫!世世代代,永无出头之日!
就在众人心思涌动之际,一直沉默的辽司,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
族老说得对,辽司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诸位,还记得那位陈将军之前说过什么吗?”
众人抬起头,看向辽司。
他说,不久的将来,瓦剌王庭,必灭!”辽司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安阳军的实力,我们已经亲眼见识到了!三千大宗师!这还只是他们一小部分!这样的力量,覆灭王庭,绝非虚言!
既然王庭注定要灭亡,我们为什么还要抱着那腐朽的大树不放?辽司的声音越来越激昂,与其继续被王庭压榨,不如……我们选择一条新的路!
臣服于安阳!臣服于那位神秘的爵爷!
那位陈将军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要的是吞并,是整合,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他们甚至愿意接纳我们,让我们并入纳拉部落,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想想纳拉部落!短短一年时间,从一个濒临灭亡的小部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他们的族人,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能习武!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渴望的生活吗?
更重要的是!辽司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被王庭欺压了数百年!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位陈将军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安阳军的目标,是整个瓦刺草原!甚至更远!我们若是臣服,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跟随安阳军的铁蹄,踏平那该死的王庭!亲手将那些压在我们头顶数百年的蛀虫,一个个碾碎!
到时候,我们失去的,都能亲手拿回来!我们承受的屈辱,都能百倍奉还!
诸位!”辽司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与其在王庭的压迫下苟延残喘,最终化为尘土,不如放手一搏!追随安阳,或许能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搏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为我们瓦祭部落,搏出一个复仇的机会!
你们……还甘心被王庭继续奴役下去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个人的心头回荡!
帐篷内,再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