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的爆裂声炸开,黛米照头下的狠力,丝毫不顾及人命。
黛米的动作太快,太狠,按照山姆指出的方位,打昏持有武器的佣人后,她反手就把剩下的半截酒瓶捅进与山姆纠缠的两人。
其实黛米没有区分谁是谁,她只是捅着,捅着,看着玻璃残片尖端带出的血肉,无意识的大笑起来,围裙与身上,乃至脸上,头发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黛米!停下!这里的人要被你全部杀死了!”
山姆大喊着,表情扭曲。
“不是被我,是被你。山姆,你又在骗自己,不是你把他们推到了我的碎酒瓶上吗?”
黛米停下动作,重重喘了两口气,踢了踢山姆的腿,
“你看我们配合的多好,我甚至不需要考虑你的安危,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拉别人垫背。”
山姆骂了句脏话,说:“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套,你比我想的还疯。”
“你这里。”
黛米耸耸肩,不打算去拉山姆一把,而是猛然转头,目光对准了那原本在门口,发现事情不对后,及时摸进来想要支援的两名佣人。
偷袭失败,被黛米抓了个正着,他们干脆不管不顾冲了上来。
失去了先发制人的优势,黛米没能讨到好,她用酒瓶捅了一个人,自己也被另一个人手里的刀刺入。
“黛米!”
山姆惊呼一声,拼命甩掉那些碍事的绳子与倒在他身上的人。
那两名佣人原本都被黛米吓破了胆,把她看作个什么魔鬼,动手的时候手都在抖。
但这一刀下去,流出的血让他们意识到黛米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后,心中的恐惧驱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后怕的报复。
山姆看到了两张扭曲的脸,更用力撕起身上的束缚。
不仅是为了帮黛米,更是不愿让两人再度激发黛米的兽性。
那两个家伙该看看的,该抬头仔细看一看的。
看一看那个身中了一刀,不仅不害怕,不哭泣,反而更加亢奋,像是没有痛觉感知的……酒神狂女。
畅饮吧,高歌吧,酒神会驱散掉所有的痛与虚弱,只留下足够兴奋的精神,与仿佛永远不会有极限的身体。
“到处都是血,我又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黛米嘻嘻笑着,语气轻快。
她无视了那两人的攻击,仅用一只手潦草的护住自己的致命处,另一只手则不管不顾,看都不看是什么位置,只是不断的,不断的,用一种野兽咬住猎物后就绝不松口的狠辣刺穿着对方。
黛米听到了佣人的声音从咆哮拼命到惊恐哀求,她看到了自己的衣服被鲜血层层浸透,那么多的红色,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高度活跃的意识飘入云端,麻痹了痛苦和虚弱,所有能让黛米情绪剧烈起伏的画面都在交替着在她眼前唱歌,鼓励着她的心脏加速,加速,再加速。
血衣啊,受伤啊,还有这份疯狂啊。
勾勒出一张苍白削瘦的脸,一座人间的地狱。
黛米看到了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那个即使在贫民窟,也是最下等的住处。
发疯的妈妈被从各处捡来的,长长短短的绳子捆在桌边,在地上蠕动。
极其病弱的女孩缩在角落,数着指头,算着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不想一辈子都在贫民窟,他有很多事要做,他总说得先做出成绩才能吸引到投资,现在的有钱人,精的很呢。
小小的黛米不知道怎么做出成绩,她只希望哥哥早点回来。
不然,她就要负担起喂食疯妈妈这一痛苦的任务了。
哥哥出门前留下的剩粥,捞半天都捞不出几颗麦子。
小黛米捧着这些东西,靠近疯妈妈时,总是会挨上一顿乱抓乱咬。
分不清那些剩饭,疯妈妈是吃掉的更多,还是泼掉的更多。
小黛米不想去算,她只希望哥哥尽快回来。
哥哥回来的时候,疯妈妈的疯病会更严重。
但哥哥总有办法。
比起生病虚弱的小黛米,他能轻松压制住疯妈妈的发疯,往她嘴里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
喝完以后,有时,妈妈会哭,有时,她安静下来了。
还有的时候,她会发出恐怖尖锐的吼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哥哥记录着这些反应,对瑟瑟发抖的小黛米说,他快要做出成绩了。
到时候,一家人就不用住在这间屋子里,他会安排新的住所,新的食物,新的未来。
于是小黛米更加崇拜他了。
比起一个疯掉的,只会带来痛苦的母亲,哥哥就是所有的希望,让小黛米在灰暗的地狱里坚持,期盼着未来,想象她拥有很多很多的快乐与幸福,就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直到那天……
哥哥照常出门了,步履匆匆。
小黛米喂了疯妈妈吃午饭,等待他来给妈妈喂晚饭。
但那天的哥哥回来晚了,又饿了的疯妈妈大吼大叫,捶着地,挠着,咬着绳子。
她明明那么虚弱了,却还是那么的能折腾。
同样没有饭吃的小黛米顾不上她,努力蜷缩着。
仿佛只要把胃叠起来,就不会感到饥饿了。
或许是那些绳子本来就破破烂烂的,或许是那天的哥哥出门时没有仔细检查。
疯妈妈的绳子断掉,她抓到了躲在墙角的小黛米。
在哭泣尖叫和被撕开的伤口中,小小的黛米瞪着眼睛看着血迹在衣服上大片大片弥漫开来,意识到她可能要死。
死在给予了她生命的母亲手中。
换做其他的孩子可能就惊叫着就此丧命了,可她不想死。
凭什么?凭什么!
疯妈妈没有得到小黛米的允许,就把她带到人世间受苦。
现在又要杀了她,无意识的,因为发疯这个理由就这么杀了她。
小黛米还有很多很多的幻想,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只要活下去,终有一天,哥哥所描述的那些肉,牛奶,漂亮的衣服,昂贵的饰品,精巧的玩具。
这些都会是小黛米的。
是的,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姗姗来迟的幸福。
这个女孩来到世上,不是来吃苦的,小黛米只想要甜,不要苦,哪怕是亲人给的苦。
谁要杀她,谁就该先去死!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房门的大门打开了。
高兴归家的哥哥没想到会面对这一地的狼藉,他愕然张着嘴,冲上来企图分开纠缠,厮打的母女。
相同的血液在彼此之间流转,从一个人的伤口流出,渗进另一个人体内。
到处都是血,现场无比的惨烈,她们互相抱在一起,疯妈妈力度大的仿佛要把小黛米重新塞进妈妈的肚子里,从源头抹杀掉她。
分不开,山姆没办法劝她们和平分开。
那次生产给疯妈妈带来了很大伤害,现在她要把是做仇人的女儿吃回去补全自己了。
或许,今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一边是山姆珍惜的样本,一边是意识不清,却依旧不肯松手,有着极强求生欲的黛米。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哥哥带着刚满十六岁的小黛米,登上了去往异国的船。
究竟是谁杀死了疯妈妈?
他们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
黛米也记不太清了,即使是最深的酒意,她也想不起妈妈死时的样子,想不起谁给予了母亲最后一击。
那可能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也可能是山姆杀的第一个人。
不管了,醉鬼不需要为喝醉的事情负责,山姆亲口说过的。
黛米不知道面前的佣人死没死,她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整个人恐惧却偏做,残忍而无畏——
“谁要杀我,我就杀了谁。没有谁能让我束手待擒,没有谁能夺走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