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裘克?”
奥尔菲斯找不到伯纳德,只能先找路边随处可见的,在扮丑逗乐观众的喧嚣工作人员。
他们听了奥尔菲斯的描述,噗嗤笑了起来,重复着奥尔菲斯的意思,
“裘克在杀瑟吉,积压太久的情绪一朝爆发,他很有可能会迁怒所有人,无差别攻击月亮河游客?”
“哈哈哈哈哈抱歉,我们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哈哈哈哈哈。”
“噗,先生您不知道,裘克他平时都是什么样子的。”
工作人员边笑,边对周围好奇望来的游客解释,
“裘克可是畸形秀的继承人,很小就登台了。和那条腿一起出生的,还有他的逆来顺受。”
“裘克从没在马戏团里与人有过矛盾,顶多是和瑟吉有点小争执,那就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面对奥尔菲斯的预警,工作人员自信道:
“请放心吧,依照我们对裘克的了解,他不可能去伤害其他人的。”
喧嚣上下对裘克的漠视让奥尔菲斯无话可说。
他指着自己衣服下摆擦不干净的血,企图让工作人员好好正视一下他的诉求。
回应奥尔菲斯的,是路过游客嬉笑打闹着互相放着礼花,喷溅时落在衣服上的颜料,让他们比奥尔菲斯看上去更需要帮助。
奥尔菲斯没办法,只能道:
“那请二位跟我走一趟吧,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犹豫:
“对不起,先生,您说的可真是像模像样,但我们不能擅离职位。”
“如果您坚持,我们可以帮您反馈一下,等待期间,或许您先找其他值得信赖的人,跟您去看看?”
来不及了,耽误一秒多一秒的变数。
奥尔菲斯手往口袋里一伸,思考是用钱还是钳,来“说服”的工作人员。
“啊,我没看错啊,真是您。”
爱丽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奥尔菲斯一个激灵,瞬间抽出手,转身望去。
“我送了点东西给朋友,刚好路过。”
爱丽丝嘴角含着笑意,快步走上前。
她已经把买好的饮料与霜糖面包带给了不敢露面的瓦尔莱塔,在这个过程中,心细的爱丽丝发现——
她买到东西以及送东西时,那种被窥探感消失了。
爱丽丝根据自己的行动路线,判断跟踪她的人,应该是在喧嚣马戏团边缘帐篷附近,为不确定因素停下脚步了。
在瓦尔莱塔喜滋滋撕着霜糖面包吃时,爱丽丝重走旧路,模拟着跟踪者可疑的路径,想尽量在与同事汇合前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麻烦。
她没想到,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奥尔菲斯。
此刻,爱丽丝瞥见奥尔菲斯慌张的小动作,对那个所谓的跟踪者瞬间有所猜测。
“啊,嗯……记者小姐,晚好。听说今天的嘉年华是今年最热闹的盛典,那个,令我神往已久……”
奥尔菲斯磕磕绊绊找着理由,有点窘迫。
爱丽丝没拆穿他白天游玩了月亮河公园,怎么晚上又来的事,冲奥尔菲斯笑道:
“今天的公园确实很有意思,值得一玩。”
“但是奥尔菲斯先生,您方才似乎在和工作人员争执着什么?我隐约听到了‘上报’,‘危险’等字眼。”
爱丽丝边说边后退一步,目光往下,若有若无的在奥尔菲斯的腿上血迹处流转。
奥尔菲斯张张嘴,有点犹豫。
依他对爱丽丝的了解,与其等马戏团的工作人员慢吞吞把裘克“好像”在发疯的消息报告给伯纳德处理,爱丽丝多半会亲自前往裘克的帐篷进行查看,制止即将发生的灾难。
奥尔菲斯相信爱丽丝不是手无寸铁的人,但问题是裘克也有铁,而且是超级改装的大电锯,让奥尔菲斯都得暂避锋芒。
一把手枪能装多少颗子弹呢?
而电锯拉满了能锯到崩刃。
不等奥尔菲斯下定决心,两位工作人员你一言我一语,说笑般把奥尔菲斯的警告抖落完了。
他们看着爱丽丝,希望这位小姐明辨事理,快把她这位喜欢胡言乱语的同伴带走。
“他说他想要我们所有人死?”
出乎工作人员意料,爱丽丝面色一下严肃起来,
“这听起来可真不妙,奥尔菲斯先生,您居然独自遇到了一个无路可走的疯狂杀人狂!”
爱丽丝确认了一番奥尔菲斯的肢体完整度,松了口气,
“真是上帝保佑,您全身而退了,还成功为我们带来了这么一份关键的情报!”
爱丽丝调转方向,看向迟钝的工作人员,
“我不太明白二位还在等什么,无论如何,面对游客的不安预警,二位至少要立刻告知给马戏团的团长,亦或者游乐园的管事,越快越好!”
“啊?”
爱丽丝没按照他们想象的来,两名工作人员发出一声疑问,终于各自散开。
望着他们迟疑的动作,奥尔菲斯有点生气。
但他也知道,工作人员之所以这么不上心,是因为奥尔菲斯指出的危险来源于裘克。
喧嚣马戏团的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哭泣小丑是个默默无闻,从来不管闲事,也不会发怒的老好人。
他们知道裘克是个本质善良的人,对欺辱有着超强的忍耐力。
平日的见闻,让工作人员无法想象裘克杀人的样子。
直到这一步,他们仍然不认为裘克具有危险,去找伯纳德不过是推无可推了。
毕竟连续两名衣着体面的客人,都提出了要他们即刻上报,紧急调人去控制裘克的要求了。
喧嚣是一个为快乐服务的地方,工作人员的妥协不过是判断如果不配合,那将会有客人失去快乐,甚至引起投诉。
“我们很快就回来。”
临走前,他们还有闲心笑着对爱丽丝与奥尔菲斯道,
“今天晚上的过山车非常火爆,二位有空可以去试试。那个项目很刺激,非常符合您的口味。”
奥尔菲斯扶额:“怎么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推荐项目?”
爱丽丝则看着工作人员不慌不忙离开的背影,果断道: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这些人的安全意识几乎于无。”
“奥尔菲斯先生,请您带路,我们得尝试跟进事态变化,在火焰升起前及时掐灭那根引线!”
奥尔菲斯下意识拒绝:
“他非常危险,您最好离那把锯子远一点!”
“记者小姐,您的枪可打不穿电锯,容错率极低。相反,假设您不小心挨到了,哪怕只是个边缘……”
爱丽丝摆摆手,打断奥尔菲斯的劝诫:
“这个不重要。”
“奥尔菲斯先生,您看看吧,我们附近有多少人。”
“我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面遇到了一个被抛弃的小姑娘,通过她,我知晓了喧嚣不是个好地方。”
“可喧嚣的事情最好让喧嚣内部解决,今天是嘉年华之夜!”
今天是嘉年华,有多少个家庭,多少对恋人,多少位孩子,正在月亮河公园内嬉戏?
答案是无法统计的。
在这个彻夜灯火通明的游乐场里,人们难得放下了平日里的假面与紧绷着的精神,专心享受着欢笑与美食。
他们未必认识伯纳德,更别提去专门欺负裘克了。
这些路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喧嚣内部的争端,不知道死亡在敲门。
“这地方有人有罪,但无罪的人更多。”
爱丽丝低声道,
“如果我们爱惜自己,错失良机的后果,就是成百上千人会因此死去。”
“我从不认为我的生命比谁更高贵,也不认为‘死难者尚在统计’是一句新闻报道中的固定公式。每一个轻飘飘的字背后,都是几十上百人的眼泪。”
奥尔菲斯问:“即使有些人罪有应得?”
爱丽丝看向奥尔菲斯的眼睛,
“善恶之后再论,先把事情解决,别波及到无辜者,可以吗?”
奥尔菲斯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记者小姐,和您的交谈我受益良多,请跟我来。”
当爱丽丝带枪与奥尔菲斯赶到裘克的帐篷附近时,尚未进去,他们就闻到了烟花硝烟下的那股铁锈味。
终究是浪费了点时间,估计裘克也没信任奥尔菲斯,一放走奥尔菲斯就后悔了。
当奥尔菲斯掀开帐篷时,里面除了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血腥味,空无一人。
裘克不在,瑟吉也不在,那把电锯同样不在,现场散乱着一些带血的工具。
奥尔菲斯捡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喃喃道:“割皮刀,用来切割皮革表面,裁出大致形状的利刃。”
爱丽丝盯着割皮刀边缘黏着的碎肉,惊疑不定:“他……把什么做成面具了?”
“一张皮。”
奥尔菲斯答道,
“缝纫针线和打孔器被带走了,割皮刀被留下,他应该是在这里匆匆切了微笑小丑的脸皮,带走处理。”
奥尔菲斯有点困惑,
“他带走微笑小丑就算了,带走一张皮是为了什么?”
爱丽丝目光一扫,扫到地上的半截腿,头疼至极:
“不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您说的那个要发疯的哭泣小丑会去哪?”
“他比我想象得更残忍,我毫不怀疑他是否能制作一起无差别的屠杀案!”
此刻,爱丽丝的脑海里是一幕幕血色景象,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有关嘉年华屠杀夜的报道。
各家新闻媒体费尽心思,企图取一个与众不同的标题——
月亮河屠戮夜,嘉年华大惨案,“喧嚣”覆灭之日……
“我们快没机会了。”
爱丽丝与错落的记忆对抗着,艰难回过神,
“这里的情况足以说服管理者了,他们得马上疏散民众,越快越好!”
时间就是生命变得具象化。
爱丽丝与奥尔菲斯再次在附近找了个工作人员,半拉半拽着带她看了血色帐篷。
这么浓的血腥味,不以为意的工作人员变了脸色,飞速应下爱丽丝的要求,甩开两条腿就往惊叫屋跑去。
“找不到,找不到伯纳德!”
后出发的尚未回来,前两个先到了,气喘吁吁的。
比起开始的散漫,他们现在上心许多。
这两位工作人员还没看到现场,他们认真,是因为有个人听了他们汇报,抛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
“嘉年华要的烟花秀原材料还不够,我正准备去最后一趟。”
说话的是个穿着紧身杂技表演服的青年。
雀斑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他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冲游客们习惯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刚拿上采购单,就听到阿诺希亚和玛塔来说有客人担心裘克引起动乱。”
“我觉得这还挺有意思的,过来看看,请问有什么能为二位服务的吗?”
那两名工作人员,即金发青年口中的阿诺希亚与玛塔介绍道,
“抱歉,客人,我们没找到伯纳德,他杂事太多,可能临时出去了一趟。”
“但我们遇上了麦克,伯纳德不在的时候,找麦克就行了,他会解决您所有烦恼的。”
不是奥尔菲斯不相信这位麦克先生,实在是笑嘻嘻的杂技演员宛如方才的工作人员,没严肃对待这件事。
“上一个笑容满面的已经生死不明了。”
奥尔菲斯真心实意道,
“这位……麦克先生,希望您重视。”
“麦克,叫我麦克就好了。”
麦克指挥着阿诺希亚和玛塔走前面,一边说一边跟着在人群后面,往帐篷处走去,
“噢,我该怎么称呼二位呢?放心吧,二位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裘克是个安静内敛的人,他与瑟吉之间有点矛盾,问题不大。”
杂技演员走起路来都带着股雀跃的劲,像一只蹦来蹦去的兔子。
他趣味横生地介绍着月亮河公园的游玩设施,换做平时,估计能把爱丽丝与奥尔菲斯逗笑。
爱丽丝笑不出来,说:
“麦克,您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我们告知的事。”
被发现了,麦克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真诚道:
“谁会觉得自己家里的人,会突然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呢?”
爱丽丝与奥尔菲斯对视一眼,不可思议:
“家里人?”
麦克点点头,数着家人名字,
“是啊,在喧嚣还是个四处巡演的马戏团时,伯纳德天天带着我,裘克,穆罗搬家。”
“我们一起在这个家里长大,一起练习,亲爱的伯纳德为每个人都设计了专属的明星节目。”
麦克笑得很开心,
“裘克不会做什么的,他在喧嚣也过得不错,伯纳德可没打算放弃他。”
“不过他是有点过于沉默了,我初次登台的时候,只有穆罗为我拼命鼓掌了,他表现得好平淡。”
“真可恶,裘克演出的时候,我可是很欣赏的,尤其是他……”
他絮絮叨叨说着裘克小时候练习时的糗事,来到安静虚掩着的帐篷附近。
走在前面的阿诺希亚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忽然冲到旁边弯腰,一声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