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卷着碎贝壳扑上石阶时，卜凡正把手机举到赖瑶面前。
屏幕里的视频抖得厉害，画面中央是个白胡子老修士盘坐在青石板上，才运了三成功法，额头便\"咕嘟\"冒出串气泡，像煮沸的饺子。
下一秒他猛打嗝，嘴里\"轰\"地喷出团火苗，烧着了道袍下摆，老头手忙脚乱拍火的样子，比他刚在《翻车榜》里看到的\"踢踏舞修士\"还滑稽。
\"你看评论区。\"卜凡划拉屏幕，拇指停在条新弹出来的留言上——\"我家小囡才七岁，昨天说想给布娃娃变星星，结果真在手心搓出个小光球！\"往下翻，类似的帖子像雨后蘑菇：\"邻居家阿婆哄孙子玩，拍着背唱山歌，结果祖孙俩头顶冒了团金光卖煎饼的老张头跟人砍价砍嗨了，锅铲竟飘起来翻饼子\"。
赖瑶的奶茶杯沿凝着水珠，她凑近些，发梢扫过卜凡手背：\"我今早练功更离谱。\"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膝盖，\"平时打坐要掐子午诀，今儿刚闭眼，腿就不受控地抖起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突然站起来，踮着脚原地蹦了两下，\"就是这样！
像跳踢踏舞似的，结果收功时竟感觉气海比往日更透亮。\"
卜凡歪在吊椅里，脚尖无意识晃着。
他想起数月前撒出的铜牌，想起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牌子问\"能变神仙吗\"时，自己说的\"能变自己\"。
此刻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眯的眼，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处一道淡白的疤——那是跟邪修对打时被法器划的，当时他还笑着说\"这是逗比认证章\"。
\"他们体内的灵气在绕着铜牌转。\"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海风吹散的沙，\"那天我看见孩子们手腕上的铜牌，灵气不是走任督二脉，是顺着皮肤下的光痕爬，像...像小蛇找窝似的。\"他坐直身子，手机在掌心压出红印，\"那些真心信'人人可野'的人，灵气自己搭了条回路。\"
赖瑶的眼睛亮起来，发尾沾的奶茶渍都跟着晃：\"那咱们干脆开个'野路子在线学院'！\"她拽过石墩上的帆布包，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昨晚列了大纲，第一课教'情绪共振引灵法'，第二课——\"
\"打住。\"卜凡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连ppt都不会做，你让我对着镜头念口诀？\"他瞥见赖瑶扁起的嘴，又笑了，\"再说正经学院都盯着呢，咱们瞎教出了事——\"
\"出事的已经来了！\"赖瑶\"啪\"地翻开手机，戳开个叫\"卜凡亲传弟子\"的账号，视频里的胖男人正举着口铁锅：\"家人们看这口锅，煮三斤辣条配五颗枸杞，丹成时保证你——\"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镜头里三个小伙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滚，嘴里喊着\"疼！
肠子在跳广场舞！\"评论区炸了：\"这就是野神功法？
我家狗吃了都吐泡泡！\"
卜凡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上个月在巷子里救的那个姑娘，她举着从夜市买的\"野神令牌\"说\"这是真的吧\"，眼里的光比星钥还亮。
现在那光要是被这些歪门邪道浇灭...他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明早十点，野神互助会官微发通知。\"他突然翻身下吊椅，竹编吊椅\"吱呀\"晃了两下，\"筛一百个戴过铜牌、真心信'自己走路'的人，首期'野学实验班'。\"
赖瑶愣了两秒，猛地扑过去勾住他脖子：\"我就知道你嘴硬！\"她的帆布包\"咚\"地砸在石墩上，里面掉出串彩色气球，是前几天狂欢节剩下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海边小摊成了临时指挥部。
卜凡蹲在矮凳上，面前摊着二十多台手机，屏幕里是来自天南海北的\"野生苗子\"：有在菜市场卖鱼的大姐举着杀鱼刀喊\"我要学用笑声劈鳞片\"，有蹲在山顶搭帐篷的大学生举着铜牌说\"我昨晚数星星，数到第三百颗时手冒热气了\"。
他没教任何口诀，只发了印着卡通野神的任务卡：\"用笑声震碎一块符石靠段子让妖兽放弃攻击给最讨厌的人编个夸人的顺口溜\"。
第三天中午，赖瑶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对着笼子里的狼妖挠头：\"那啥...我给你讲个笑话？\"狼妖本来呲着牙，听到\"有只狐狸掉进泥坑，结果它变成了泥狐狸\"时，耳朵突然耷拉下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成了！\"男生蹦起来，笼子里的狼妖竟用脑袋蹭他手背。
视频最后，男生举着任务卡喊：\"野神说最厉害的神仙是自己走路的人，我今天...自己走出了一步！\"
深夜，卜凡坐在海边礁石上，膝头摊着台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里的数据像流动的星子，每条成功案例的波形图上，都浮着极淡的银线——那是星钥的波动。
他想起紫菱消失前说的\"下次见面喊你上司\"，想起她化作星屑时，有粒星子轻轻落在自己手背上，像句没说完的话。
\"原来你没走。\"他对着月亮喃喃，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你把答案藏在每个人的笑声里，藏在铜牌的光里，藏在...自己走路的脚印里。\"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一艘夜航船划过海平线。
卜凡望着船灯渐远，摸出兜里的铜牌——那是他自己留的，边缘磨得发亮。
忽然，他听见巷子里传来\"啪嗒\"一声，转头看见个穿校服的少年，正用铜牌反射月光，在墙上画《辟邪disco》的舞影。
影子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法器画的符都鲜活。
\"老板！\"赖瑶的声音从摊子那边飘过来，\"明早实验班要直播，你准备的段子够不够？\"
卜凡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沙子。
他望着少年的影子融进月光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口卖辣条的老头，总说\"最香的辣条，是自己咬开包装的\"。
现在他终于懂了——最厉害的修行，从来不是谁教的，是自己走出来的。
海风吹得摊位上的彩旗哗哗响，卜凡摸出手机，在互助会官微发了条新动态：\"明早十点，野学第一课——题目是，你今天笑够了吗？\"
屏幕的冷光里，他的影子和少年的影子叠在一起。
没人注意到，他悄悄把手机里\"卜凡十大翻车现场\"的收藏夹，改成了\"野神走路日记\"。
潮水漫过礁石时，远处传来卖夜宵的小贩吆喝声：\"烤鱿鱼嘞！
加辣加野神同款快乐！\"卜凡笑着往摊子走，裤兜里的铜牌撞出轻响——那声音里，藏着他打算明天告诉赖瑶的秘密：等这阵子忙完，他想在沿海小镇开家小店，卖辣条，也卖...自己走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