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呢?”
魔族老国王脸上慈祥的表情逐渐收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寒意弥漫开来,仿佛整个藏书殿都被冰冻了起来。
这让青鸢如坠万丈冰渊,这感觉比刚才直面阁老的死亡威胁更加恐怖!
青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紫色的眼眸中瞬间布满了血丝。恐惧、愤怒、绝望、对小鱼安危的极致担忧,如同无数毒虫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让她彻底死心,让她亲眼见证,无论她如何挣扎,常小鱼永远也跳不出他的掌心。
但此刻,她已无退路,哪怕这是陷阱,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把这唯一的“解药”带回去。
她必须赌!
赌小鱼能创造奇迹!
赌那佛头涅盘之力能压下血肉邪气,发挥净化之效!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悲愤,用尽全部意志力,将石板上的关键信息烙印进灵魂深处。然后她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身,再次化作一道决绝的紫色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沉渊之门的方向冲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魔窟。
黑暗中,那双巨大的双眼猛然睁开,常镇山抬手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她理解不了我的话,没关系,我有让她懂的办法,先由她去吧。”
随后那遮天蔽日般的双眼又缓缓地合上了,藏书殿里重新归于平静。
……
修道院石室,壁炉里的火焰不知疲倦地跳跃着,将常小鱼盘膝而坐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墙上,影子随着火光不安地晃动。
距离青鸢离开,已经过去了难以计数的煎熬时日,每一分每一秒,常小鱼都在承受着双重的折磨。
胸口的沉寂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搏动,那暗红的“蚀心之种”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凶兽,在他力量核心深处不断膨胀、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寒和剧痛,同时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毒藤蔓延般的虚弱感,仿佛生命本源正在被悄然蛀空。
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调动体内浩瀚的始祖力量,如同构筑堤坝般,艰难地压制、封锁着那核心处的异物。
但这压制本身,又加剧了力量的消耗和精神的疲惫,他的脸色比青鸢离开时更加灰败,嘴唇失去了血色,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石城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守在通讯设备旁,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复杂的加密信号流,他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焦虑。每一次加密频道的静默,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突然!
石城面前的设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蜂鸣,一个代表着最高优先级、最隐秘来源的信号源猛地亮起。
“常爷!”石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猛地站起,“是青鸢小姐的信号,她回来了!正在快速接近!”
常小鱼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一瞬间,疲惫的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即将熄灭的炭火被猛地投入了风箱。
他强行压下体内因情绪激荡而更加狂暴的蚀心搏动,霍然起身,动作因为虚弱和内伤而显得有些踉跄,但他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修道院那扇腐朽沉重的木门前,一把将其拉开。
呜——!
阿尔卑斯山深夜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刀般灌入,瞬间吹散了石室的暖意。
门外,风雪呼号,一个纤细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折断翅膀的鸟儿,猛地撞了进来,直接扑入了常小鱼张开的怀抱。
“小鱼……我……我找到了!”青鸢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长途奔袭的极限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惊悸,冰冷的身体在常小鱼怀中剧烈地颤抖着。
她的斗篷上覆盖着一层薄冰,兜帽早已滑落,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紫色的眼眸中交织着狂喜、恐惧和一种常小鱼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绝望。
常小鱼的心猛地揪紧,双臂用力,紧紧抱住怀中冰冷颤抖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声音嘶哑而急切:“老婆,你怎么样?受伤了?他……他有没有……”
他不敢问下去,青鸢的状态明显不对,除了疲惫,还有一种更深层的、灵魂层面的惊悸。
“没……没有时间了!”青鸢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冰凉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紫眸中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听我说!蚀心之种……它是域外赤渊的核心残骸所炼,本质是混沌蚀灭之力!唯一的克星……是至阳至纯的涅盘本源之力!”
她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烙印般的深刻记忆:“小鱼,你我坐定,我会拿走你体内的蚀心之种。”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被她强行压下,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催促。
常小鱼瞳孔骤然收缩,涅盘本源之力?
这是个什么词汇?
“不急,你详细跟我讲讲。”
“来不及了,你我快些坐定,我有办法将蚀心之种转入到我的体内,之后我能化解它。”
“你太累了,你先坐下休息一番。”常小鱼搀扶青鸢坐下,尔后想道:涅盘之力,究竟是什么意思?涅盘说的简单点不就是死亡吗?
这个信息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他突然想到,为何那蚀心之种在盐矿深处面对佛头力量时会短暂沉寂?为何它如此畏惧那金色的佛光?因为矿洞里死了无数的人,是佛头的力量让他们的阴魂再次浮现,这可能就是一个涅盘的过程。
“我明白了。”常小鱼微微点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光芒,没有丝毫犹豫,他说道:“这东西是解不开的,对吗?它必定是要杀死宿主之后,才能失效,是这意思吗?”
青鸢一怔,看向了常小鱼的双眼。
她忘了,从常小鱼八岁那年,两人躺在棺材里度过一夜开始,她就知道常小鱼聪明伶俐,从小如此。
她原本想欺骗常小鱼,先以自己的肉体当做容器,取走常小鱼体内的蚀心之种,然后再找个无人的角落,静悄悄的躲在那里,承受痛苦,默默死去。
可没成想,常小鱼仅凭涅盘二字,再回想之前蚀心之种在体内的种种变化,应对着现实中的景象,推算出了青鸢口中的办法。
“算了吧。”常小鱼摆了摆手。
青鸢蓦地扑向常小鱼,抱住了常小鱼的胳膊,“小鱼,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一定要听我的!”
常小鱼眯了眯眼,笑道:“我可不会让我的女人替我承受痛苦,蚀心之种确实很厉害,那又如何?有死而已,算不上什么。”
“都不要再说了,老婆,你也坐下歇一会,石城,准备点吃的。”
就在此时。
嗤——!
屋子里散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滚烫烙铁烙进朽木的可怕声响。
一扇圆形的,似乎时空都被扭曲的,内部肆意纵横着无数小型雷电的空间之门出现在了屋子里。
下一秒,常镇山从门中走出,双手负于身后。
石城瞪大了双眼,身上所有攻击性武器全部打开,然而没等他发射武器,常镇山仅仅是只看了他一眼,他全身上下便迅速扭曲,像是一个被喝光的易拉罐,然后被一个壮汉抓在手心里,狠狠的揉搓成了一团。
啪嗒一声,分不清手脚和躯体,已经被拧成一团球的石城,掉在了地上,眼中屏幕尽是顶级的警报声。
修道院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冻结,壁炉的火焰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青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紫眸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那早已预感的、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那虚影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束,首先落在青鸢惨白绝望的脸上,那漠然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万载寒冰,冻结生机:
“我就是打算听听,你怎么回答我女儿的想法。”
“倘若你当场就同意,我现在会拧了你的脑袋。”
“你倒还算个男人。”
常镇山背负双手,走到两人的跟前,他看向了青鸢,凝声道:“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
“你想帮常小鱼,好,我帮你。”
“我帮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他在我面前有多么蝼蚁。”
说话间,常镇山单手朝着虚空之门里抓取,下一秒,一个陌生男子惊恐的从门里跌落出来,他朝着四周惊慌失措的张望,“这是哪?这是哪?”
常镇山手指微动,下一秒,陌生男子的嘴唇就合拢了,像是两片融化的塑料凝合在了一起,整个人也突然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常镇山的身边。
尔后,他抬手摁在了那人的脑袋上,硬生生从他体内吸出一团金光,那金光凝在常镇山的掌心之中,凝而不散,至于跪在身旁的陌生男人则是哗啦一声,碎成了一地如同砂砾一样的粉末。
常镇山道:“今日,我帮常小鱼解开蚀心之种,我让他好好去寻找第五尸王,我让他好好的打开异域通道,然后,我与他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女儿,你记住,这是我看你的面子,赏赐给他的一次,临死前的最高荣耀。”
随即,常镇山单手摁在常小鱼的天灵盖上,金光浮现之间,那一直蛰伏、搏动的暗红“蚀心之种”迅速被唤醒。
无数道比墨汁还要粘稠、比深渊还要黑暗的魔纹,瞬间从“种子”内部狂涌而出,这些魔纹扭曲、恶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上面浮现出无数痛苦哀嚎的扭曲面孔,它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藤蔓,疯狂地缠绕上那道纯净的涅盘金光。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密集响起!那代表着死亡与重生的璀璨金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些粘稠的魔纹污染、侵蚀、吞噬!金光剧烈地颤抖、黯淡,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呃啊——!”
常小鱼猛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双手死死扣住地面,坚硬的石砖在他指下如同豆腐般碎裂,更恐怖的是,他胸口的衣衫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粉碎。
噗!
一个碗口大小的、边缘极其不规则的血洞,毫无征兆地在他左胸心脏位置猛然炸开。
鲜血混合着丝丝缕缕粘稠的暗红色能量,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那血洞深处,甚至能看到搏动的血肉和森白的骨茬!
而在那炸开的血肉边缘,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魔纹正疯狂蔓延、生长,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血肉精华和生命力。
他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汗水混杂着血水滚滚而下,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胸口炸开的血洞,以及血洞中疯狂蔓延的魔纹,眼中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
下一秒,一枚看似如同骨刺一般的法宝,缓缓的从常小鱼血肉中凝结,尔后飞了出来,飘到了常镇山另外一只手上。
那从常小鱼胸口血洞中喷涌而出的、混杂着暗红能量的鲜血,并未洒落地面。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在他面前汇聚、升腾,尔后快速回到体内,重新凝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伤势。
没了蚀心之种的压制,始祖战魂能在瞬间修补常小鱼所有的伤势!
“哼。”
那尊模糊却无比威严、散发着掌控万物生死的恐怖气息的虚影,在翻腾的血雾与魔气中冷哼了一声。
高大,冰冷,黑袍如同凝固的夜色,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高踞九天的魔神,漠然地俯瞰着下方渺小的生灵。那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绝对冷漠,以及一丝如同看着蝼蚁徒劳挣扎的、淡淡的嘲弄。
“天下人还真以为你常小鱼有多厉害,殊不知,不是我对你的培养,不是我给你铺好的路,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螺丝呢!”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刚刚恢复的常小鱼,那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我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向我臣服的机会。”
“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手下,执行我的命令,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日你的忠诚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也会让你位极人臣,我也会让你永生永世,坐在最高的王位上。”
“如何?”
常小鱼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整个石室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嗤笑:
“抱歉,我跟阎青云不一样,我生来就不想当狗,也不会当狗,更不可能当狗!”
“哈哈哈哈……”常镇山哈哈大笑,“不然就说了,你很有种,有种没用,你得打得过我才行。”
“去寻找最后一具尸王吧,找齐九大尸王,我在昆仑山等你,打开异域通道后,我给你一次在全天下人面前击败我的机会。”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毁根灭源,形神俱灭。”
最后,那至高无上的目光重新定格在摇摇欲坠的青鸢身上,冰冷的声音带着最终宣判的意味,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女儿,我会让你看清。”
“你所珍视的一切,在我面前,皆为尘埃。”
“他,注定是尘埃中的尘埃。”
话音落下,那由血与魔气构成的虚影开始缓缓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但那双漠然俯视的眼睛,那碾碎一切希望的冰冷话语,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石室中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壁炉的火苗挣扎着跳动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
冰冷的黑暗与死寂,彻底吞噬了阿尔卑斯山深处这座废弃的修道院。
常小鱼赶忙检查石城的情况,石城虽然被揉成了一团,但大脑内部的芯片以及电路还未彻底损毁,他说道:“常爷,您不用担心我,总部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并且正在给我准备全新的身躯,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记忆马上转移回总部,两个小时后,我会以全新的姿态重新来找您。”
“再见了,常爷。”石城扭曲变形的脸颊上,那眼眸缓缓的合上,里边最后一丝红光逐渐熄灭了。
黑暗中,青鸢轻声问道:“小鱼,你能打得过他吗?”
常小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什么力量,但他的力量好像高于一切,连我的始祖战魂都会轻易被他压制,好像……好像……冷兵器与热武器的交接,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完全是跨纬度的打击。”
“小鱼,我相信你!”
“昔年,你也并没有把握杀掉冉凤鸣,可结果呢,你做到了。”
“在东瀛德川庄园,面对全东瀛的高手,你同样使出国运之斩,技压群雄。”
“你一直都行的,你能打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