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康熙回答的简单干脆。
“那我来告诉您,这军工厂里头,不算儿子以及儿子身边的这两百来号护卫,汉人工匠及其家属共计九百七十六人,满人工匠及其家属,外加上您调过来那五百八旗军,共计一千二百一十五人!”
“这里头能称得上工匠的也就五百多号人,剩下的要么是打杂的,要么在后勤里头干活,就连年岁不大的孩子们,也都忙着读书习字,喂鸡喂鸭。”
胤礽如数家珍,将军工厂里的人口组成跟康熙介绍着,
“您昨日也在工厂里头转悠了一天,可曾看到过有哪个满人对汉人挑三拣四,亦或者哪个汉人对满人横眉冷对吗?”
康熙沉默。
“没有吧……”
“您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儿子也认可。”
“但这个‘族类’,儿子以为是活在这片大陆之外的,长着奇怪颜色头发,或黑或白皮肤的异类,而不是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炎黄子孙!”
炎黄子孙?
呵!
康熙蹙着眉听完,脸上浮现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认可,
“你身为太子,难道不知道这些年大清发生了多少次叛乱吗?那些汉人分明就不认可满人的统治,他们无时不刻不在谋划着将这江山夺回去!”
“哈哈……您说这话就浅薄了!”
胤礽嘴角勾起一个讽刺至极的笑来,没等康熙生气,又接着说道,
“纵观史书,几乎所有朝代改名换姓的时候,上头都明晃晃地记载着几个大字——”
“官逼民反!”
这四个字一出,康熙不说话了。
他知道胤礽说的没错。
每个王朝都是积弊良多,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才开始揭竿而起。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沉闷下来。
许久之后,康熙深深的呼了口气,
“胤礽,朕似乎没有正面问过你,你对皇位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终于来了…’
胤礽心中暗道一声,而后毫不避讳的回答道,
“我以为,我没有孩子,就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康熙手指猛的缩紧,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所以……不能生育是你…”
“您猜的不错,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过得跟我一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可即便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依旧没能打消您的疑心。”
胤礽自嘲的笑了一声,
“有的时候我真怀疑,我们到底是父子,还是仇敌……”
康熙像是没听到他后面的话一般,目光灼灼的盯着胤礽,
“也就是说,是你不愿生,并不是不能生?”
“那您就想多了,这十多年下来,就算是假的,也早被我坐实了……”
“你!”
康熙脑门儿上的青筋一阵猛跳。
“你这是想气死朕吗?!”
“这对您而言,难道不是件好事儿吗?”
胤礽揶揄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自顾自的说道,
“我要是有了后代,您天天提防着我,您累,我也累,现在这样的状态不是正合您的心意,您不必整天忧心我要造反,我还帮您挡下了那么多压力,您该谢谢我才对……”
“混账!哪有你这样主动绝嗣的,这要是到了底下,你有何见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你早逝的额娘?”
胤礽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
“且不说人死了以后能不能真的见到列祖列宗,就算见到了,他们骂的也是我,您那么多儿子给您传宗接代,您怕什么?在说额娘,她临死之前跟您交代的话,您应该还记得吧?”
康熙愣怔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婉柔弱的身影来,可努力回想了许久,也记不清她的面容了。
康熙心里有些怅然,涩声道,
“当然记得……你额娘亲手把你交到朕的手上,让朕好好把你养大。”
“所以额娘的愿望就只是让我平安长大而已,现在我已经平安长大了。”
“歪理!”
康熙怒声斥道。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事实都已经摆在这里了。”
胤礽一脸无所谓,
“今天我就跟您交个底儿,今生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接您的班当皇帝,对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也没有半点兴趣,我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工厂里的这点东西,如果您还是打算带我回京,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
“我不可能会按照你的想法,去朝堂上跟他们虚与委蛇的。”
康熙看着胤礽离开的背影,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胤礽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回想赫舍里氏的面容,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赫舍里氏的脸就像是笼罩着一层浓雾,他越深想,那浓雾就越深厚,他到最后也没能想起赫舍里氏的面容来。
于是他告诉自己,赫舍里氏离开的实在太久了,忘记她不是他的过错!
可心头越发浓郁起来的愧疚,却怎么都消散不下去。
康熙不免回想起胤礽刚生下来,被他捧在手心的样子,那时的他跟赫舍里氏一样,满心期盼着胤礽能健康地活下去就行了。
当时的他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初那么亲密无间的两父子,居然也能走到如今相互猜忌防备的地步——
哪怕有上辈子的警示,他仍旧无可避免的,怀疑起了胤礽。
两人开诚布公地聊过天之后,康熙又在威海卫多待了一天,去附近的城乡中看了一下此地百姓的生活情况。
然后便带着侍卫直接离开了威海卫。
再没提过要带胤礽回京的话。
这让胤礽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康熙执意将他带回京的话,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反抗。
这操蛋的封建王朝…呃,其实活在后世同样身不由己。
胤礽想起自己在公司里头忽悠人买基金股票的场景,忍不住头皮一麻。
算了算了,现在虽然没有自由,可好在不是在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