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掏出的黑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林缚用指尖捻了一点,触感细腻,带着股硫磺的刺鼻味 —— 这东西他在军器监见过,叫火药,是攻城略地的利器,只是配方被朝廷死死捂着,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这丹…… 威力如何?” 林缚不动声色地问,指节却悄悄攥紧了。
道士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前些年在终南山炼丹,不小心配错了方子,半座山都炸塌了。要是用对了量,轰开后金的城墙,跟掀豆腐似的。”
赵虎在旁边听得眼睛发直:“真有这么厉害?那赶紧炼啊!有这东西,还怕啥骑兵!”
“炼?” 道士叹了口气,拍了拍破旧的炼丹炉,“这玩意儿金贵着呢,硝石、硫磺、木炭,一样都不能少,还得是上好的。就我这破炉子,炼一次的本钱,够军屯弟兄们吃三天。”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赵虎蔫了。军屯的账上早就见底了,上次缴获的银子,一半买了战马,一半给石敢当他们当了月钱,现在连买箭羽的铜料都快凑不齐了。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林缚把黑色粉末包好,塞进怀里,“你先在军屯住下,需要啥尽管开口,账先欠着。”
道士倒是爽快:“只要管饭,贫道有的是耐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三个月凑不齐料,这炼丹炉可就生锈了。”
送走道士,林缚立刻叫来了军屯的账房先生。老账房戴着老花镜,翻着账簿,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了半天,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大人,账上就剩三十五两七钱银子,连买十石米都不够。”
“那些新粮呢?” 赵虎急道,“不能先卖一批?”
“卖不得,” 老账房摇头,“新粮是军屯的底子,得留着备战、备荒。再说现在粮价低,卖了太亏。”
林缚看着账簿上密密麻麻的赤字,突然觉得头疼。收税?幽州百姓刚缓过劲,再征税怕是要民怨沸腾;抢?像后金那样抢商户,更是饮鸩止渴,以后谁还敢来幽州做生意?
“搞经济这事儿,比收税难多了。” 林缚揉着太阳穴,“收税是抢现成的,搞经济是要让钱自己生钱,就像种地,得先下本钱,还得看天吃饭。”
赵虎没听懂:“钱咋生钱?又不是母猪下崽。”
“笨,” 林缚敲了敲他的脑袋,“咱们有粮食,有战马,还有石敢当他们打的好兵器,这些都能换成钱。关键是要找到买主,还得卖个好价钱。”
他想到了苏文。这小子跑江湖多年,三教九流都认识,说不定有门路。果然,苏文一听要卖粮食兵器,立刻拍胸脯:“大人放心,我认识些南方来的商队,他们专收北方的干货,就是路太远,运费贵。”
“运费贵?” 林缚眼睛一亮,“咱们自己组织商队,直接送过去,不就能省下运费了?”
说干就干。林缚让人挑了五十石最好的麦子,二十把络腮胡打的钢刀,还有五匹驯服好的战马,组成了一支商队,由苏文带队,直奔南方的扬州。
出发前,赵虎偷偷塞给苏文个布包:“这里面是李剥皮家搜出的香料,带着路上用,别让人欺负了。” 他总觉得这些读书人不经打,却忘了苏文能把飞刀扔得比箭还准。
商队走后,林缚又琢磨起别的营生。他发现幽州的皮毛不错,猎户们打来的狐狸皮、狼皮,都是上好的料子,却被商贩压价压得厉害,一张完整的狼皮只能换两斗米。
“这不行,” 林缚对猎户们说,“咱们自己鞣制,自己卖。我让人去京城请个好皮匠,教你们手艺,保证一张狼皮能换五斗米。”
猎户们将信将疑,却还是把藏着的皮子都拿了出来。陈老兵的儿子以前在漕帮见过世面,自告奋勇去京城,没过十天就请来了个老皮匠。老皮匠一看幽州的皮毛,眼睛都直了:“这么好的皮子,糟蹋了!”
在老皮匠的指导下,猎户们学会了鞣制、染色,鞣好的皮子又软又亮,连京城来的布商见了都直咂嘴,当场就订了一百张。
“大人,这招真高!” 赵虎拿着卖皮子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比收税来得快多了!”
“这才刚开始,” 林缚指着军屯的试验田,“等耐寒麦种推广开,咱们的粮食能多收三成,到时候不光自己吃,还能卖到关外去。”
可搞经济就像走钢丝,这边刚赚了点,那边就出了岔子。负责管理皮毛作坊的小吏,见银子多了,动了歪心思,偷偷把几张好皮子藏起来,想卖给私商。
这事被石敢当发现了。他没声张,只是趁小吏交易时,当场把人抓了个正着。小吏吓得跪地求饶,说家里有老母要养。
“养母?” 林缚看着账本上的亏空,冷笑,“用偷来的银子养母,你娘知道了,怕是要羞死。”
他没打没罚,只是让小吏把偷的皮子赎回来,再当着所有工匠的面,把账本算清楚。“搞经济,最怕的就是藏污纳垢,” 林缚对众人说,“就像种麦子,地里有了虫,不及时治,整块地都得荒了。”
小吏羞愧难当,第二天就辞了职,临走时把自己的月钱全捐了出来,算是赔罪。
苏文的商队回来时,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 扬州的盐商愿意用盐换粮食,还说军屯的钢刀锋利,想长期订购。更让人惊喜的是,他们带回了五千两银子,比预想的多了一倍。
“盐商说了,” 苏文喝着水,眉飞色舞,“只要咱们的粮食源源不断送过去,价钱好商量。他们还托我问问,能不能再卖点火药……”
“火药不卖,” 林缚一口回绝,“那是保命的东西,多少钱都不能动。”
有了银子,军屯的日子宽裕起来。林缚让人修了条从幽州到扬州的商道,铺上碎石,马车走起来平稳多了;又在镇上开了家货栈,专门收购农户的粮食、皮毛,再统一卖给商队,省去了中间环节。
镇上的商户见军屯生意红火,也跟着热闹起来。有开饭馆的,专门做南来北往商队的生意;有开客栈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李剥皮家的铺子,都改卖起了军屯的特产,只是换了个掌柜 —— 以前的掌柜被他赶走了,据说手脚不干净。
“大人,您看这街上的人,比过年还多!” 赵虎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前收税时,他们躲得比谁都快;现在做生意,个个跑得比兔子还欢。”
林缚笑了。他知道,搞经济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是为了让百姓有活路,让幽州有生气。就像地里的庄稼,你给它浇水施肥,它就长得茂盛;你只知道收割,早晚得颗粒无收。
这天,货栈来了个陌生的商队,领头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自称姓周,是从山西来的。周掌柜看着货栈里堆成山的皮毛和粮食,眼睛直放光:“林大人,您这生意做得可真大!我带了些汾酒,想跟您换点粮食,不知可否?”
林缚刚要答应,苏文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这人是晋商八大家的,专跟后金做生意,卖过不少铁器给他们。”
林缚的笑容淡了些,指了指货栈门口的牌子,上面写着 “不卖与通敌者”。
周掌柜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个小商人,哪敢通敌?再说了,跟着大人做生意,有钱赚,还安全,谁傻得去通敌啊。”
他这话倒没说错。自从军屯的商队走南闯北,沿途的盗匪听说有石敢当、苏文他们护送,躲得远远的,连关卡的税吏都不敢刁难 —— 谁都知道,林缚现在是崇祯皇帝跟前的红人,惹不起。
看着周掌柜期待的眼神,林缚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