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嗷呜……”
瞻榆县公署二堂与大堂中间的天井场院,传出了一阵又一阵令人战栗的狼嗥声,此起彼伏,高亢且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这是恶狼对即将入口的美食,发出的由衷赞美!
在这赞美之中,有期待、催促,还有感恩。
“真是残忍呵!”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巴布扎布发出了一声感叹,却有意压低了声音,显然是担心被人听见。
这巴布扎布是蒙古族,却也有一个汉姓。
而且说来也巧,真不是瞎编,他的汉姓也姓韩,名叫韩有德。
巴布扎布年轻的时候是正经八百的草原胡子,乃是锡林郭勒一带有名的匪首,生性残暴。在日俄战争当中,给日本人当走狗,与沙俄作战。
后来做大做强之后,纠集两千多人投靠了外蒙的“大蒙古国(博克多汗国)皇帝”哲布尊丹巴,被封为镇国公、镇东将军,勾结日本人在内蒙多次兴风作浪。
而现在又摇身一变,给俄国人当走狗,获得大量枪支弹药,扩编二十个营,颇有一些兵强马壮的意思。
而能被生性残暴的巴布扎布感叹“真是残忍”,那得是什么阵势?
片刻之后,从二堂门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一身蒙古长袍,胡子拉碴的,一头灰褐色的短发,宽大额头下面有一双如同鹰隼一样的眼睛,灰蓝色瞳孔。
盯紧看人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明显的不适。
只见短发男子进门之后,马上有侍从端过一盆清水,短发男子洗过手之后,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在二堂仪门的旁边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供奉着一尊毗卢遮那佛。
短发男子在桌边捻起三根达子藏香,点燃之后插入香炉碗,很快就有一股浓烈的玄妙馨香,氤氲而散。
又左手摇动解脱铃,右手倒持金刚杵,念了一遍经文,虔诚且庄肃。
然后再把解脱铃、金刚杵放回原位,走到巴布扎布左边的一把太师椅上,开口说道:
“巴布将军,大部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是时候该启程了,龙湾才是这次起兵的目的。而且你可以告诉士兵,区区一个瞻榆县城不算什么,未来我们还可以攻占更多、更大的城市,乃至整个关东都是后花园,再也不必忍受贝加尔湖吹过来的白毛风。”
巴布扎布早已坐直了身体,显然对这个短发男子充满了敬畏。
虽然巴布扎布乃是镇国公,而且还是“大蒙古国”的元帅,而短发男子只是一个男爵,但是这玩意完全不对等。因为巴布扎布的镇国公是哲布尊丹巴封赏的,属于草台班子,而短发男子的男爵却是沙皇尼古拉二世册封的。
沙俄那是什么阵势?
是欧洲宪兵!
在所有列强当中都是有排号的。
自诩出身黄金家族的哲布尊丹巴在沙皇面前,连儿皇帝都远远算不上,实际就是狗腿子。而他巴布扎布就是狗腿子上的一根狗毛,遇到俄人天然矮半截。
更不用说这短发男子还是深受沙俄皇室宠信之人。
罗曼·冯·恩琴,简称恩琴:这个名字在大草原就代表着无上威权,人们都敬畏的称呼他为恩琴男爵。
但背后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血腥男爵!
血腥男爵毕业于圣彼得堡的海军学校,参加过日俄战争,后来被沙皇亚历山大三世派遣到了西伯利亚,一手策动了外蒙古独立。
成为外蒙古的“开国大巴图鲁”,自称是成吉思汗与东密大黑天的双重转世,而且还确实分别获得了哲布尊丹巴与十三世答籁的亲自认证——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得势的王八都能大三辈儿……
而现在,他又被沙皇尼古拉二世委以重任,拿下暴徒韩老实。
这其实正和血腥男爵的心意,因为他所制定的经略远东计划,就是要扶持宣统帝复辟,进而再将远东统一在他的领导之下。
这次起兵,将会是一次试探,看看关东各方的反应如何,以及有什么实力。
目前看来,关东三省就是一盘散沙,特别是黑省与吉省,都有各自的算盘,不肯出兵硬碰硬,只有郑家屯的洮辽镇守使吴俊升不遗余力的四处奔波灭火。
所以,在血腥男爵看来,这次起兵征伐龙湾,简直就是筷子捅豆腐。
只是这次在瞻榆县城停留时间过长,让血腥男爵有些恼火,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责任并不在巴布扎布身上。
对于这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武装而言,烧杀劫掠是常规操作。如果强硬禁止,恐怕会激起兵变。
“亲王殿下,我完全能够保证,大军将会在下午开拔,绕过长岭县城,直奔龙湾县城!”巴布扎布拍着胸脯,对血腥男爵做出保证。而之所以称呼为“亲王殿下”,是因为血腥男爵在大蒙古国被封为亲王。
只不过人家血腥男爵根本不在乎这个亲王爵位,因为那大蒙古国皇帝哲布尊丹巴,在他面前也只是弟中弟。
“巴布将军,都说关东韩老实枪马无敌,死在他手里的人可以比得上草原的羊群。那么,你感到胆怯了吗?”
巴布扎布摇摇头,说道:
“恩琴殿下,草原有一句谚语:进山不怕虎伤人,下海不惧龙卷身。那韩老实即便再怎么厉害,还能抵挡住上万大军不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显然巴布扎布对自己一方的人数很有自信。
其实他打心里认为,在瞻榆县停留三天也不算坏事,如此正好可以让北线扎萨克图旗王博尔泰率领的一路人马,先一步与龙湾靖安军开战。
而另一路由硕代大喇嘛率领的人马,在摆脱了洮辽镇守军之后,也随时可以赶过来与他汇合。
打仗嘛,当然是人越多越好,这个道理就连铜锣湾的古惑仔都懂。
再一个就是可以在瞻榆县城放开了玩弄,这小子别看都五十来岁了,却精力充沛,心臊眼也臊,一天见不到戴花的,就心痒痒得挠炕席。尤其喜欢大姑娘,就跟有大烟瘾一样。可惜他那个玩意现在是属骡子的,再怎么鼓捣也白扯,整不出来一男半女。
一想到这个,就让巴布扎布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的好大儿甘珠尔扎布,汉名“韩绍爽”,就那么华丽丽的死了。
当时消息传回到库伦的时候,巴布扎布心疼得大呼:
爽啊,爽啊,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