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的暮色里,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刺入大地。许家村活动大院的青砖墙上,斑驳的苔藓在雨水中泛着冷绿,墙根处蜿蜒的水痕如同岁月流淌的印记。许前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沾满泥点的胶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昏暗中划出细碎的银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会议室虚掩的门缝漏出昏黄的光,白炽灯在雨幕的笼罩下,晕染出一团模糊的光晕,如同被水汽浸湿的陈旧老照片。推开门,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烟草与焦虑的气息扑面而来。吴书记正攥着手机来回踱步,歪斜的领带垂在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上,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露出里面微微发皱的白色汗衫。
\"怎么了吴书记?发生什么事了?\"许前进话音刚落,角落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何伟伟跌坐在塑料椅上,安全帽\"咚\"地滚落在地,与水泥地面碰撞出刺耳的声响。他工装裤膝盖处大片泥渍还泛着湿润的光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抓着扶手,喉结剧烈滚动:\"那墙塌得太蹊跷了!要不是孩子们午睡起得晚......\"颤抖的声音里,压抑着近乎崩溃的恐惧。
吴书记扯松领带,玻璃杯重重砸在会议桌上,溅起的茶水在摊开的文件上洇开墨痕,宛如地图上突然蔓延的血色标记。\"县养老院西侧外墙今早轰然倒塌,万幸没出人命,但现在施工方人间蒸发!\"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烦躁地将烟盒揉成团,狠狠掷向垃圾桶,\"我给洛虎打了十七通电话,手机、秘书专线、公司总机,全是冰冷的忙音!\"
许前进解开浸透雨水的外套,后颈还沾着几缕草屑,三天前邻县考察的疲惫尚未消退,太阳穴突突直跳。\"洛虎的顺达地产可是县里的金字招牌,上个月刚捐了款给崭新的村办小学......\"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视的瞬间,某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湿的青苔,在空气中悄然滋生蔓延。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将会议室照得惨白。何伟伟突然冲上前,死死抓住许前进的胳膊,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在明灭的闪电中忽隐忽现:\"老书记,您得救救我们!建材清单全在洛虎手里,现在墙塌了,家属们堵着工地,一口咬定我们偷工减料!\"他袖口露出的皮肤上还沾着墙灰,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血痂,\"今早有人看见洛虎的迈巴赫停在工地附近,等我们赶过去,车早就没了踪影!\"
吴书记猛地拍桌,震得搪瓷杯里的凉茶泛起阵阵涟漪:\"立刻启动应急预案!联系安监局、住建局......\"话未说完,许前进的手机在裤兜里剧烈震动。屏幕上\"许大宝\"三个字在昏暗的雨夜里格外刺目,仿佛某种警示的信号。
\"大宝哥,洛虎那边有消息吗?\"许前进握紧手机,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外壳。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车轮碾过积水的哗哗声,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前进,我刚到顺达地产楼下,整栋楼漆黑一片!\"许大宝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喘息声清晰可闻,\"保安说洛虎三天前就没再来过,财务室保险柜大敞着,账本全都不翼而飞!\"背景音突然嘈杂起来,隐约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等等......警车来了!我去问问情况——\"通话戛然而止,忙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命运的丧钟。
何伟伟踉跄着扶住桌沿,安全帽再次滚落,在地面上发出绝望的回响:\"完了......全完了......那些采购单要是真丢了......\"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褪色的桌布上,晕染成一朵朵诡异的暗红色花朵。
就在这时,吴书记的手机骤然响起,屏幕亮起的瞬间,三人的呼吸几乎停滞。来电显示跳动的不是洛虎,而是县安监局的红色专线。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许前进看见吴书记接电话的手在剧烈颤抖,雨幕中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宛如一幅支离破碎的末日图景。
石钵旁的竹篮不知何时被狂风掀翻,干枯的艾草散落在积水里,叶片上的雨水倒映着会议室明灭不定的灯光,恍若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见证着平静表象下,一个巨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