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七余庆对望一眼,心里顿感不妙。
冬至已过,丁若山应该有了积雪,不是附近村民上山打野货的时候。
加之当初丁若镇被屠,提起来谁都噤若寒蝉,更别说摸上山去。
说山上有情况,谁?难道,他们也跟叶小七有一样的目的?
来不及多想,叶小七当即吩咐余庆跟她一起绕道后山,其他人在山脚树林隐起来。
初冬的丁若山依然浓雾弥漫,雨夹雪密密细细,更显湿冷。
叶小七余庆都裹着灰白色大氅,在半山崖壁上攀岩,远远望去,跟悬壁突兀的巨石块融在一起,不仔细瞧,完全看不出痕迹。
坐落在山凹处的丁若镇寂静得诡异。
迷蒙雾霭下,空无一人的丁若镇,石砌的房屋、破败的窗棂、街道两旁屋檐下凌乱不堪的各种农具破锅烂铁……
除此之外,没有人迹,连当初被屠杀的村民残骸也没有,没有鸟语虫鸣,没有鸡鸣狗吠,没有炊烟袅袅,只有深幽幽寒瘆瘆的刺骨寒冷。
下得悬底,摸索着行走在长满杂草的小道上,叶小七这才知道,那随从所说的有情况,可不就是脚下一串清晰的成人脚印?
那脚印沿着小道往镇里延伸,脚尖往里,有进去的印,没有出来的。只能说明,进镇的人,此刻还在镇里。
脚印一直延伸到镇口的石板路就消失了,确切的说,石板路上,留不下行走的痕迹。
此人是谁?为何会独自出现在空无一人的丁若镇?不得而知。
“主子,他在暗,我在明。就这么闯进去,不安全。您且在此处歇息片刻,小的先进去探个虚实……”
余庆低声说着,被叶小七打断:“不用。一起进,有个照应。”
余庆张了张嘴,见叶小七已经往里走,赶忙跟了上去,在叶小七身后,一路走一路警惕的看着四周动静。
哪里有什么动静?连那雨夹雪,都是无声的。除了两人踩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哒”声,再无其他声音。
石板路两边石楼石屋上的破败窗户,有全敞开也有半开的,露出黑洞洞的窗口,无声的凝视着两个陌生来客,整个氛围压抑得令人窒息。
余庆喉结一滚,咽了一下口水,企图掩盖心里那点不安。
叶小七回头望了他一眼:“怕?”
余庆摇摇头:“没有!只是瘆得慌。有点人还好,哪怕是敌对的,出来打个架了事,但这无声无息的,憋的难受……主子,您说,当初留下一地遗骸,都哪去了?即便是山中野兽下来吞食,也不可能啃得如此干净吧?”
“自然是有人收了尸……”叶小七面无表情。
当年,淮扬那一地残骸,最后是一场大火化成灰烬,她连个收尸的机会也没有。今日又提起这个话题,让她整颗心再次沉入冰冷的湖底。
余庆感觉到来自叶小七低沉的寒意,他立马反应过来,暗暗懊恼自己的鲁莽,没事提这茬做甚?丁若镇那些尸骸去了哪里,于他何干?
街道越往里走越狭窄,两人“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逼涩的胡同里回响,显得尤为刺耳。
没有人出来,一路也探不到周边有人潜伏的气息,余庆甚至一度怀疑刚才小道上那脚印是不是他们看花眼了。
再往里走,那座熟悉的三层花楼出现在叶小七跟余庆面前。
从他们两个踏进丁若镇,一路走到街道深处的花楼,没有任何阻拦,顺利得让人疑惑。
余庆正跟在叶小七身后埋头往前走,被叶小七右手臂一横,挡住去路。
“楼里有人!”叶小七说道。
余庆目光一凛,“恘”的拔剑,迅速挡在叶小七身前。
叶小七拍拍他肩膀,顺手把他推开:
“不用紧张,里头很安静,那人没有攻击性,此地再无旁人。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进来,如此平静,说明没打算与我们冲突。先进去看看再说……”
叶小七说着,已经抬腿往楼梯上迈,余庆紧跟其后,手里的佩剑攥得很紧。
叶小七说没有攻击性,他信;但他更信自己手里的佩剑。
上得二楼,那些厢房房门大开,里头东西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更灰黑破败,似乎从上次叶小七离开,这里就再没人进来过。
叶小七没去研究那些敞开的厢房,只沿着走廊继续往里头走。
二楼尽头,是个类似仓库的石砌屋子,跟这木楼有些格格不入。此刻的屋子,房门是虚掩着的。
叶小七立在门口,透过门缝,看到屋内隐隐约约的灯烛亮光。
那豆大的昏黄烛光,在这阴森诡谲的丁若镇里,让人莫名有些暖意。
“进来吧,小七,老夫知道是你。”
珩王浑厚的声音传出来,叶小七咧嘴一笑,毫不犹豫的伸手将门板“吱呀”推开,跨腿就往里迈,余庆拦都拦不及。
仅凭声音,余庆还是不敢相信里头是自己人。这小镇实在太阴森,余庆下意识的不相信这鬼地方有正常人。
叶小七已经在门内,同时扭头吩咐余庆:“你在外头守着。放心,是珩伯伯无疑,有事我会喊你。”
不等余庆回应,叶小七已经把门从身后掩上。余庆只能立在门前,剑不离手的凝神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门内,叶小七正四处打量,看到眼前的东西,躯体蓦的一僵。。
一箱一箱书籍,整齐的码在墙壁一侧,大多箱子是打开的,里头的书籍显露无疑。
那些书籍,大多是古籍,有羊皮卷、书简、帛书、还有刺在镀金叶子上的、有铜简的,甚至还有龟甲、兽骨、绢帛等等。
屋子中间,是个案桌,此刻坐在案桌前翻阅古籍的人,就是珩王。
叶小七神色复杂,心绪紊乱,她忍住心头揪痛,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简单的跟珩王行了个礼:“珩王伯伯,您……怎的跑这来了?”
珩王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只兴奋道:
“宝贝啊!都是万金难买的宝贝啊!没想到,安氏祖上真的把这些好东西都留了下来。本王是大开眼界了!惭愧啊,自诩南疆王,这样的古籍,本王一本也拿不出来。偌大皇宫,恐怕也找不出一本完整的……”
叶小七两眼发直,身体被抽空了一般,虚浮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对珩王那句简单的问候仿佛已经耗尽她毕生的力气。看样子,珩王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没听得进去。
她看到这些箱子那一刻,心头像是被谁用锤子狠狠敲了一把,钝钝的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