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寒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一种极致的、混合着战栗与狂喜的情绪攫住了她。瓶颈松动的预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血亲之血骨……重塑肉体凡胎……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瞳,亮得骇人。
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勾起,形成一个冰冷、僵硬,却又充满无尽邪异的弧度。
“哈哈……哈哈哈……终于……有办法了!”
笑声起初低沉,继而变得高亢、尖锐,在洞穴中冲撞回荡,引得血泉咆哮,骨阁嗡鸣,万千触腕狂舞不休。
血亲之人?她有的,不是吗?
姜家庄。那程家人她父母——程涛浩,林氏。
还有那个,自幼聚集所有宠爱,资质平庸却仗着父母偏袒,娇惯长大的的弟弟——程泽旭。
供养?回报?
程落寒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滔天的杀意。
姜家庄往西三百里,一处隐匿在阵法之中的精致院落。
与程落寒所在洞中死寂阴森截然不同,这里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夹杂着放肆的谈笑与呵斥。
程涛浩腆着日渐肥硕的肚子,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锦袍,正指着一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破口大骂。
“蠢货!连杯茶都沏不好!这茶叶是上月底下人孝敬的‘云雾灵尖’,价值百金!水要用清晨花瓣上的露水!你看看你用的什么玩意儿?猪猡喝的东西吗?拖下去,打二十鞭子!”
旁边,林氏穿着一身艳俗的桃红洒金裙褂,头上珠翠环绕,几乎压弯了脖颈。
她斜倚在铺着雪貂皮的软榻上,翘着染了蔻丹的手指,拈起一枚果实,慢条斯理地吃着,对丈夫的暴怒和婢女的哀求充耳不闻,只偶尔皱皱眉,嫌恶地瞥一眼那婢女,仿佛污了她的眼。
“爹,跟个下人置什么气?”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程泽旭摇着一把折扇,晃晃悠悠地从里间走出来。
他眼圈泛着青黑,脚步虚浮,显然纵欲过度。“打发了便是。对了,今晚给我房里送人的时候,挑个水灵点的,昨天那个,没劲,哭哭啼啼的,扫兴。”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更换一件玩物。
程涛浩哼了一声,挥挥手,让护卫将哭喊的婢女拖走,转而看向儿子,脸上堆笑:“旭儿,你回来了。”
林氏也坐直了身子,关切道:“旭儿,晚上想吃什么?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你看你,都瘦了。”
程泽旭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便弄点滋补的就行。这院子好是好,就是闷得慌,姐也真是的,把咱们接来享福,自己却不见人影。”
提到程落寒,程涛浩和林氏脸上都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
程涛浩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如今她……今非昔比了,我们能有今日,全靠她。你收敛点,别惹出什么乱子。”
林氏也附和道:“是啊,旭儿,你姐姐现在本事大着呢。她供着我们,我们安心享受便是。等她忙完了,自然会来看我们。”
话是这么说,自从被这繁华富足的生活所腐蚀后。
三人眼底,却没有半分对女儿的思念,只有理所当然的索取,以及对眼前这突如其来、远超以前将军府奢华生活的沉迷与贪婪。
他们甚至懒得去深究,程落寒为何能有如此权势,为何要将他们安置在此,又为何只是好吃好喝供养着,从不提及其他。
或许,潜意识里,他们宁愿相信,这是程落寒对父母的回报,或者在炫耀她的成功。
夜色渐深。
程泽旭搂着一个新送来的、满脸惊恐泪痕的少女,嬉笑着回了自己房间。
程涛浩和林氏也各自歇下。林氏临睡前,还特意吩咐守夜的丫鬟:“明日早些起来,去庄子上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鲈鱼,旭儿爱吃。”
整个院落,沉溺在一种虚假的、醉生梦死的安宁之中。
子时刚过。
一道漆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落上空。周身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将月光都隔绝在外,正是程落寒。
她俯瞰着下方那片温暖的灯火,听着隐约传来的、属于程泽旭房间的淫靡声响,以及主卧方向程涛浩如雷的鼾声。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万古寒冰。
她轻轻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
一道无形的、隔绝内外的结界悄然落下,将整个院落笼罩。
里面的声音、光线,再也传不出去分毫。同时,院落内所有的奴仆、护卫,眼神瞬间呆滞,然后如同被抽去骨头的傀儡,软软倒地,陷入最深沉的昏迷。
做完这一切,程落寒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主院之中。
她刚站稳,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氏披着一件外衫,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似乎是起夜。
看到院中站着的程落寒,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再真心实意不过的惊喜笑容。
“落寒?我的孩子!你怎么回来了?这大半夜的!”她快步上前,习惯性地想去拉程落寒的手,动作熟稔而自然,带着一种程落寒记忆中早已模糊的亲昵。
程落寒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没有动,任由那双温暖、略显粗糙的手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指。
“哎呀,手这么凉!可是在外面受了风寒?”林氏心疼地握紧,用掌心搓揉着。
“饿不饿?娘这就去小厨房给你弄点吃的!你小时候最爱吃娘做的鸡丝粥了,暖胃!你等着,娘这就去!”
她说着,松开手,转身就要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嘴里还絮絮叨叨:“你爹和旭儿都睡下了,要不要叫醒他们?你弟弟前几日还念叨你呢……”
程落寒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母亲那毫不设防的、因为她的突然归来而充满单纯喜悦的背影。
那背影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显得有些臃肿,却透着一种她渴望了十几年母爱,却在得到力量后亲手碾碎的东西。
她猩红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血泉,但瞬间又恢复了死寂。
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不用。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