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向叶知秋。
她坐在叶锦岚身边,手里不停捻着酒杯,目光没有焦点,好像在注视着桌子上的黄瓜,又好像是怀春的少女在神游物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就是升起这样一种感觉。
这刻的叶知秋和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有种莫名的少女的娇憨感觉。
我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拒绝,又无法完成。
在这个厅官面前,我还是太嫩了,再加上我一世的阅历,也是白搭。
上一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我暗暗自嘲。
“岚姨,您放心,我尽力去做。”
我只好再次去敷衍道。说着,我拿手中的酒杯,在叶知秋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
“秋姐,回魂儿了。”
叶知秋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脸微微一红,条件反射一样,把杯里的酒喝下。
放下酒杯,叶知秋好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叶锦岚:“妈,我感觉,您这样做,不太合适。”
“嗯?”
叶锦岚刚刚端起酒杯,听到叶知秋说话,一时没有转过神来,抬头看着叶知秋:“你说什么?”
叶知秋给我和她自己杯里倒酒,低着头重复了一句:“妈,这样不合适。”
我心里一热,这才是我认识的叶知秋。
叶锦岚冷静下来,眼神向我扫了一瞬,又看向叶知秋:“你说说看。”
叶知秋抬起头:“妈,倩姐说不去非洲了,已经是很大让步了。我建议您搞清楚他们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咱们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就让他们自己决定。”
不能帮就别添乱,别添堵!我心里接着叶知秋的话,莫名爽快。
“那她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叶锦岚猛的抬头,目光有些吓人。
毕竟做了多年的厅官,气势一起,就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叶知秋竟是没有示弱:”妈,我们都多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倩姐本来就不喜欢受约束,您就别管她了。“
“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叶知秋叹了口气:“妈,他们不想要你安排,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都这样了,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您又何必呢!”
“我是她妈,我会害她吗?梁长江不也同意了吗?”
“妈,梁叔是同意了,他是不想倩姐再去那个鬼地方受苦。但是,这样说吧,不要说是去支教,就是倩姐说要梁叔辞了工作,和她一起去要饭,梁叔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妈,您做不到!”
“胡闹!”叶锦岚忽的站了起来。
这话说的,如刀子一样扎在叶锦岚心上。
“你们看看这些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没一个省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俩到底要哪儿样?她是我的闺女,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不心疼?你也一样!梁长江什么都由着她,王勇个怂包,也都由着你!!别以为你们那些个破事我不清楚!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信息量有些大了。
我正要起身劝解两句,却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叶兮然。
小姑娘已经惊醒了,正无辜的睁着有些惊恐的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睡梦外的情况:我在哪儿?你们在干嘛?你们吓到我了,我好害怕!
下一刻,我在小兮然小嘴咧开前,扑了过去,俯下身子:“兮然乖,大哥哥在,不怕!”
母女两人在剑拔弩张中惊醒过来,小兮然却已经伸出双手,搂上了我的脖子:“大哥哥,抱,我害怕。”
我把小兮然抱起,顺手拿起床上的羽绒服包在她身上。
“姨,秋姐,你们吓到兮然了。”
叶锦岚挤出微笑,冲小兮然说:“对不起小兮然,是大姑说话声音大了,来,大姑抱抱。”
小兮然撇撇嘴,我赶忙拍着她:“兮然不哭,乖。”
小姑娘搂着我的脖子,不再看叶锦岚娘俩,把头转过去,放在我肩上。
我抱着软乎乎的小人儿,对着二人说:“姨,秋姐,慢慢说,别生气。”
叶知秋伸手要抱小兮然,却被小姑娘拒绝了。
叶锦岚坐了下来,端起酒杯,看着杯中酒,慢慢平静起来,也伤感起来:“幺儿,不怕你笑话。是我对不起他们爷俩。我就是想努力弥补他们。你梁叔年纪大了,正好有个机会可以到副厅,不用再操心担责任,清闲等退休就好了。又可以把陈景林扶正,解决好几个人的问题。我再把你倩姐安排到市医院去,她有支援非洲的经历,好好干,要不了几年就可以走上去。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听话呢?当年,梁长江就是这样,好好的县长不干,非要到这个地方建主持建学校.....”
叶锦岚喝下杯中酒,抬起头看着我问:“幺儿,你说,我做错了吗?”
我轻拍着怀里的小姑娘,略沉吟了一下,轻声说:“姨,你没错,梁叔也没错,倩姐更没错。错的是时间、是时空、是时代。”
我有些怅然:“这如同数学题,在不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和在对的时间,遇到不对的人,都一样,结果就是错误。”
“姨,你没错,你坚持想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也没错,因为他们有自己心中的坚守,或者说是原则。”
“姨,我不想知道你们的过去,但我和秋姐的想法是一致的。既然您认为自己对不起他们,那就妥协一次又何妨?体制内还讲究斗而不破,您搞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相互妥协,不就是为了共同进步吗?我想你的心情,他们很清楚,只是,人各有志,况且,有些心结,需要时间来化解。”
叶锦岚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又看向叶知秋。
叶知秋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
我有些迷糊,不知道这娘俩打什么哑迷。
心一横继续说:“姨,这是我心里话。您工作上的安排,牵涉应该很广,我们不了解,按您的思路办。至于倩姐,我建议您按她的想法走。”
不等叶锦岚回答,我又说:“至于梁叔的工作安排,应该还没有公开。其实,他并不在乎职位的高低,他只在乎有没有事做。教育,是他喜爱的本行,请您斟酌。相互关心,互不干涉,能帮则帮,不能就放下。如何?”
叶锦岚认真看着我,又喝了杯酒:“是我违反了组织纪律。”
我端起酒杯:“关心则乱。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懂什么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