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刀的道袍早已被粘液浸透,符纸张成块剥落。
“这镜子用活人祭养了百年!得毁了核心纹路!”
话音刚落,藤蔓突然从箱底窜出,缠住刘三刀的腰往污水里拖。
他的桃木剑深深扎进干尸喉咙,腐肉如烂泥般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缠绕着的黑色发丝。
“砸镜子!”
他的声音被污水泡得模糊。
锁链勒进皮肉的剧痛中,我看见镜面映出二十年前的场景。
两个道士在破庙中发抖,其中一个年长的道士正往年轻的道士腿上抹香灰。
这就是刘三刀的师傅?
刘三刀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犬齿:“动手啊!不然老子要被拖去当肥料了!”
镜面红光暴涨的瞬间,我大喝一声,挥剑斩向镜纹。
青铜碎裂声中,干尸指甲刮着玻璃,哗哗的响。
莲花纹身纷纷爆裂,喷出黑血。
刘三刀被震飞出去,道袍下隐约露出的镇魂纹身与镜中裂痕重叠。
仿佛几十年来的光阴在此刻骤然重叠。
当最后一块镜片落地时,我看见镜中映出的晨光正穿透管道。
我跌跌撞撞扑到刘三刀身边,污水混着血沫溅上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咳出两口黑水,却咧开嘴笑了,缺了颗牙的缝隙漏着风。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要是老师再年轻一点,哪用得着这么狼狈。”
我攥住他染血的手腕,触到他脉搏虚得像游丝。
刚要开口,他突然瞳孔骤缩,猛地推了我一把:“低头!”
藤蔓破水声几乎贴着头皮炸响。
我踉跄着滚进污水,听见刘三刀闷哼一声。
三根裹着粘液的藤蔓穿透了他的右肩,将人钉在墙上。
他却还笑着冲我晃了晃左手:“瞧……早说了是皮肉伤……”
话音未落,藤蔓突然收紧。
他喉间溢出鲜血,却还用脚踢了踢我散落的雷击剑:“别愣着!看虎娃!”
李秀兰的尖叫像把生锈的刀割进耳膜。
我转头看见虎娃的脸正以诡异的弧度扭曲,青灰色的手指抠进母亲脖颈。
瞳孔里的黑色旋涡中隐约映着雕花柜的纹路。
雷击剑在掌心烫得惊人,可挥剑斩向藤蔓时,剑身却像陷进泥沼般迟缓。
刘三刀突然用桃木剑撑起身子,将最后一张符咒拍在虎娃眉心:“归位!”
符咒爆发出的金光中,虎娃瞳孔的黑色退潮般消失。
他哇地哭出声,而刘三刀却滑坐在地。
道袍下的镇魂纹身被鲜血浸透。
“闭眼!”
我感觉脚下的污水化作无数细小的藤蔓,顺着裤管往身体里钻。
刘三刀踉跄着撞过来,用身体替我挡住背后偷袭的触手:“还愣着!剑给我!”
干尸突然从木箱中直立而起,眉心的镜面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刘三刀将剑递给我:“对准镜中自己的影子,那是它的命门!”
话音未落,黑影的触手贯穿他的肩膀,却被他反手咬住,生生撕下一块腐肉。
“就你他妈会咬人是吧,老子也会。”
我凝聚全身力气掷出雷击剑。
镜面碎裂的瞬间,时空仿佛凝固。
刘三刀被冲击波掀飞,道袍碎片如蝴蝶般飘落。
李秀兰怀中的虎娃恢复清明,开始放声大哭。
而干尸发出的惨叫震得耳膜生疼,化作飞灰的同时,无数冤魂从黑雾中飘出,渐渐消散在晨光里。
当我们浑身湿透地爬出管道时,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染上朝霞。
刘三刀瘫坐在地,笑着用带血的手比出个 “二”:“老规矩……两斤二锅头……”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被李秀兰的哭声淹没。
虎娃攥着他染血的道袍下摆,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而远处的西巷口,第一缕阳光正穿透晨雾,照亮墙上新生的嫩芽。
……
医院里。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
刘三刀躺在病床上,左手打着点滴,右手也不闲着,这里抓抓,那里摸摸。
我把保温杯搁在床头柜上,拧开盖子时,他眼皮都没抬。
“搁那吧,少油少盐的粥老子咽不下去。”
“刘大哥,你倒是说说。”
我拉过塑料椅子坐下:“我记得你不是去湘西收老司城的傩戏面具吗?怎么突然从湘西蹿回来了?”
他终于抬眼,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后槽牙上的烟渍。
“你当老子千里迢迢赶回来学雷锋?西巷口的阴魂都快飘到城隍庙了,土地爷托梦骂得我耳朵起茧子。”
说着突然伸手戳我肩膀:“倒是你!接活也不打听清楚,这邪祟连着三朝怨气,当年我师傅都只敢封不敢灭!”
我按住他乱挥的手。
他突然压低声音,示意我把从下水道里拿回来的青铜碎片拿出来。
“看见这纹路没?民国三十七年,老周木器行那场大火烧死十七口人,这镜子就埋在火场底下。”
“后来街道办把废墟填了盖居民楼,你说能不出事?”
“那李秀兰他们……”
“暂时没事。”
他打了个哈欠:“虎娃手腕的红印是地脉记号,我给换了平安符,就是后颈的胎记……”
他突然噤声,转头看向窗外。
梧桐叶在秋风里簌簌响。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想起管道里看见的镜像。
民国少女、现代白领、失踪的孩童,所有怨灵都在青铜镜里化作莲花根茎。
刘三刀突然用没输液的手捶了捶床栏:“对了!把老子道袍里的罗盘拿过来,那串佛珠准保还在李秀兰家床底!”
“知道了,先养病。”
我站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却触到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个红布包着的小木人,背后用朱砂写着“刘”字,心口插着根细银针。
他突然咳嗽起来,笑得直抖:“去年在鄂北收的煞器,忘了扔。”
见我脸色难看,又摆了摆手:“逗你玩呢!护身符而已,能防小人。”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进来换吊瓶。
刘三刀立刻闭上眼,装出熟睡的模样。
“等出院了,去吃热干面吧。”我轻声说。
他睫毛动了动,没睁眼,却用手指敲了敲床头柜:“加辣,多搁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