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靠近高瓘,一只手搭在高瓘的肩膀上,捏了捏,有些惋惜道:“小高,你这好不容易才有的云雾体魄,这就没了,真是让人觉得可惜呢。”
高瓘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了就再修嘛。”
女冠站在原地,也不点破高瓘的那些小九九,只是微笑道:“在咱们这天火坑里再重新淬炼过,等以后再到云雾境,可就要比现在厉害不少了哦。”
高瓘自然听得明白这玉真真人的言下之意,当即便笑道:“天火山的恩情,我肯定铭记在心的。”
女冠只是笑而不语。
高瓘只好一拍脑袋,故作恍然,“天火山的恩情固然重要,但玉真师姐你的好,才更应该铭记啊!”
女冠听着这话,很是满意,一张脸上,满是笑意。
在一侧的流火真人不断偷瞄这边,心中实在是佩服高瓘得很,要知道,这位玉真师姑的脾气在山中是出了名的暴躁,平日里,别说是山主阮真人在这位面前都要小心翼翼,就是上任山主玉海真人,对于自己这个师妹,也是能躲就躲。
如今玉海真人闭关不出,追求大道,一座天火山,辈分最高者,就只有这位玉真师姑还在山中走动,只要不是事关天火山生死存亡的大事,其余的那些个事情,只要这位玉真师姑说了要做,谁敢跳出来说不行?
就是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师姑,偏偏就是在高瓘面前,有这样的姿态。
流火真人都很想问问高瓘,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玉真师姑这么服帖的?
“不过天火坑能让你去淬炼身躯,也算是看在你和灯笼那小子的交情上,可这个年轻人,就算是叶大剑仙的弟子,其实我也很难办啊。”
玉真真人微微一笑,言语之中,都是为难。
高瓘自然上道,轻声道:“这次重修,肯定还要多些磨砺才是,玉真师姐既然也懂些武道上的东西,是要多多向师姐单独请教的。”
单独请教四个字,高瓘微微咬字用力,其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
玉真真人美眸眨动,幽幽叹气,“也罢,就是看在你小高的面子上了,换做别人,哪怕是那位赤洲青天驾临,我也是咬死不松口的。”
高瓘赶紧点头,“还是玉真师姐心胸宽广!”
玉真真人不再废话,笑道:“你带他下去吧,等忙完,就来寻我,看你这重修一趟,不知道要受多少磨难,吃多少苦,我就伤心得很,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帮着你把一身修为全找回来。”
高瓘露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又说了几句话,听得周迟一阵头大。
最后,女真真人满意离开,这里就剩下三人。
流火真人再次朝高瓘竖起大拇指,“王爷,实不相瞒,我流火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了。”
高瓘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只是招呼周迟跟着他一起下去。
天火山这座天火坑,如果按着寻常百姓来看,就是一座火山口而已,山中有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发而出。
但这座天火坑却不会这样,不仅一路往底部而去,能看到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符文,还能在那些石壁里看到一两件法器。
“这是天火山布下的大阵,就是害怕这什么时候天火喷发,这天火一旦喷发出去,他们这些修士当然可以离开,但周遭的百姓,就要遭罪了。即便是人跑得快,这一辈子置办的家当,可就得从头再来了。”
高瓘淡然地走在下坑的路上,淡然开口,“当初跟老哥哥交朋友,就是看中了天火山的品性,要知道,这个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修士一旦踏上了修行,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周迟疑惑,“不把自己当人看?怎么听着好像是在骂自己?”
高瓘微笑道:“不把自己当人看,那还能对别人有同理心,同情心?”
周迟有些恍然。
之后两人终于看到了那传说的天火坑。
和寻常火山内部,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池的岩浆,不断沸腾,只是远要比寻常的火山更热。
就连已经是万里巅峰的周迟,即便已经在体表附了一层剑气,还是觉得燥热无比,浑身大汗。
而如今重修的高瓘却好似没有太多赶紧,他负手而立,微笑道:“脱去上衣。”
周迟皱了皱眉,随即问道:“该不会要跳到这里面淬炼吧?”
高瓘瞥了他一眼,啧啧道:“你别往你脸上贴金了行不行,这是天火,你当是寻常岩浆?依着你小子如今的体魄,跳进去,坚持不了一炷香,就得让你尸骨无存,就算是我,不到万里境之前,都不敢轻易踏进去。”
高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石台,“你就在那边,散去剑气,运转我传你的那法门,竭力坚持,坚持到不可再坚持为止,坚持不了,就返回山顶,明日再来。”
“你下山之前,每日都可过来,不过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你最后能坐到那池岩浆里,也只是说此物对你的身躯锻造已经到了极致,而并非你的体魄已经到了极致。”
说到这里,高瓘再次说道:“其实我这次重修,返回云雾境只是时间问题,更有可能往上爬,看到更高处的风景,你现在要是改变主意,跟着我研习武道,还来得及,有这天火坑,还有我在,足以将你的体魄锻造得没什么武夫可以比肩,你的成就,说不定会比我更高。”
对此周迟只是摇了摇头,默默脱了上衣,露出还算健壮的上身,盘坐到了那边的石台上,散去剑气,开始运转高瓘传给他的那法门。
只是只一瞬间,他就已经满头大汗,面露痛苦之色,好像他一运转那法门,浑身毛孔门户大开,那些热浪直接便涌了进来,让他浑身都好似被一场烈火灼烧,五内俱焚。
周迟此刻还想睁开眼睛,但就像是炎炎夏日,在外实实在在溜达半天,眼皮子上都是汗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高瓘摇摇头,“消停运气吧,我有事先走了,你等坚持不住了,就返回住处。”
之后高瓘返回山顶,流火真人守在这边。
“流火,这小子就拜托你看着了,有什么问题,记得把他捞起来。”
高瓘嘱咐一句,揉了揉脸颊,“我这还有场硬仗要打啊。”
流火真人点头微笑道:“王爷放心,尽管提枪上马,破阵杀敌!”
高瓘看着流火真人,眼神玩味。
流火真人板着脸,“我可什么都没说。”
高瓘笑眯眯地拍了拍流火真人的肩膀,“流火,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人,蔫儿坏。”
流火真人只是嘿嘿一笑,然后有些难为情的开口,“王爷,空闲时候,能否传授些学问给我?”
高瓘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但对此,高瓘只是拍了拍脸颊。
流火真人一脸茫然。
高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男女之事上,要是脸不重要,我何苦要辛辛苦苦重塑身躯?
就像是武夫对敌,有了辛辛苦苦淬炼的一副体魄,那就有底气。而男女之事上,甭管你手段再多,床上功夫再了不起,小嘴再会说话,都及不上你有一张谁来看都愿意多看几眼,移不开视线的脸。
有这样一张脸,还没开口,事情便成了一半。
别的不说,就像是要杀大霁皇帝,他高瓘只要愿意,只要写几封信出去,别的不说,几个云雾境的好姐姐,都会不远万里赶来帮他把事情解决好的。
之所以不怎么做,一个是他高瓘的确要脸,这种事情,找女人帮忙,算什么?
第二个原因,就很简单了。
好姐姐们帮你办了事,不得报答一番?
很累的。
高瓘没来由地揉了揉腰,叹了口气。
……
……
有个姑娘,从妖洲南下,原本想着的是直奔东洲重云山,可当从妖洲离开之后,就开始心乱如麻,走着走着,竟然一直开始在玄洲那边兜圈子。
有些事情,从来就是这样,最开始凭着一口气要做些事情,但要是事情太麻烦,这口气又不是太长,就会渐渐消弭,变得有些踌躇不定。
就像是返回东洲去见那个年轻男子一样,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去问些事情,但走在路上,又实在是忍不住担忧,要是真等见了那人,问出那个问题,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怎么办?
倒不是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只是不想接受那样的结果。
所以想着这件事,哪怕是心志坚定如白溪,这会儿都踌躇起来。
正好进入玄洲了,白溪听说此洲的那位青天是天下算命的老祖宗,连带着一座玄洲,其实下到寻常百姓,上到修士,对于相面星象算卦,都有涉猎,这一路走来,也果然如此,看到了不少算命和占卜的铺子。
白溪先是在一个算命先生那边算命,结果那家伙听了自己的话,竟然说要帮自己摸摸骨,说自己怕是还有什么血光之灾,一脸的不怀好意。
气得白溪一把掀了他的铺子,要不是看着对方只是个寻常百姓,白溪说不定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叫血光之灾。
等有些生气地从那铺子离开,白溪这才听人说起,在玄洲,有一座四象庙,那边专门为修士算命看相,有真本事,只是价钱不便宜,修士境界不同,价钱也不同,像是白溪如今这样的万里境,算一次,得一万枚梨花钱。
白溪手里倒是有些钱,想了想之后,便赶赴那座四象庙。
那座四象庙位于玄洲的四象山上,等白溪赶到山脚的时候,其实早能看到不少人在山道两侧支了摊位,都是算命相面。
而且每一个,都说自己是出身四象庙,而且都是嫡传!
不少修士来到这边,就止住脚步,有些人先是上山,但很快就又折返回来,在山道上选了个小摊,开始算命相面。
白溪最开始有些奇怪,但很快就知晓了缘由。
是在山脚的一处摊位前,有个妇人笑着开口,“姑娘,要不要算命?我可是这四象庙的嫡传弟子,要价不高的,只要一百枚梨花钱,管准。你要是非得上山,在山门那边就得花五千梨花钱,等上了山,到了四象庙里,还得花一万梨花钱,这可不便宜。况且他算出来的,跟我算出来的,不见得有区别。”
白溪微微摇头,转身上山,果不其然,在山门那边,有身着四象庙服饰的修士要收五千上山钱。
白溪正要掏钱,在山道那边,有个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下山,看到这一幕,忽然开口,“师妹,不用上山找我了,我已经下来了。”
白溪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得心湖涟漪一起,那年轻男子以心声开口,“这位道友,四象庙每日只看十人,今日人数已经满了,你就算是掏了这上山钱,也见不到那位天通先生了。”
天通先生,正是四象庙的庙主,据说这位天通先生,正是那位青天年纪最小的弟子。
白溪听着这话,收回掏钱的手,同样以心声开口,“多谢。”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做戏做全套,“师妹,走吧,下山。”
白溪点点头,跟着年轻男子转身下山。
“道友,想来不是玄洲人,也不知道四象庙的规矩吧?要不要我跟你说道说道?”
年轻男子微笑开口,声音温和,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白溪点点头,“劳烦了。”
年轻男子这才说道:“四象庙的天通先生只有每月的十五和月底两日才会出现,而且每次,只看十人,而这十人名额,其实早早在数年前就会被人预定,明面上的一万梨花钱,是怎么都请不动的,而除去天通先生之外,四象庙里的其他先生,虽说也知精通此道,但到底不如天通先生,可即便如此,寻常修士想要拿到这十人名额,也不容易,在黑市那边,只怕没有两三万梨花钱,是抢不到的,像是道友这样上山,等到了四象庙里,也是会被告知今日已经没了名额,会让道友明日再来,但实际上道友即便是明日再来,若无提前预定,等到的,还是一句明日再来。”
白溪微微蹙眉,她倒是没想过,这里面居然有这么些道道。
年轻男子看着白溪这个样子,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笑道:“其实大多数从外洲慕名而来的修士,也都是这样的,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人生地不熟是吧?”
白溪没说话,只是好像在想些什么。
年轻男子继续开口说道:“要是道友信得过我,我可以帮着道友求一个名额,最多让道友等几日,要价不高,两万梨花钱,肯定办成此事。”
白溪想了想,摇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玄洲。”
年轻男子只当白溪兜里的梨花钱不够,对于她的这番说辞也并没点破,“既然这样,道友可在这山脚寻个摊位算一卦也行,那边那个妇人,其实虽然不是四象庙的嫡传,但道侣其实是四象庙的嫡传弟子,只是世道无常,那妇人的道侣为了帮一对夫妇,身死道消,那妇人只好在这边算命为生了,不过既然是有个四象庙的夫君,那妇人,有些本事的。”
白溪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跟这位年轻男子告别之后,朝着那边妇人走去。
等到白溪走后,一边有人来到年轻男子身侧,笑眯眯开口,“怎么,没赚到大钱?”
年轻男子笑道:“姑娘生得好看,但兜里不鼓,没得办法,不过赚点小钱也就是了。”
那人哈哈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年轻男子其实也是四象庙的弟子,但却不是嫡传,只是个外门弟子,平日里就靠着糊弄外乡人挣钱,其实这四象庙,虽然有十人名额之说,但实际上,只要耐得住性子,上山去要个名额,无非就是多等一些日子,花不了更多。
至于这所谓的上山钱,只要在山上的四象庙里没能算命,其实不少修士都不知晓,按着四象庙的规矩,能退!
至于年轻男子的这些手段,四象庙那边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这个年轻男子有个兄长当真是四象庙那边的核心人物,所以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
……
妇人摊位那边,白溪摸出五枚梨花钱,摆在妇人面前。
妇人一怔,随即笑着提醒道:“姑娘,钱不够的。”
白溪只是说道:“我知道你跟那个人是一伙的,我的确觉得上山没意思了,但又实在是想算一下,只有五枚梨花钱,算不算?”
妇人脸上的笑容一凝,还是伸手去拿签筒,让白溪选一支竹签。
白溪在竹筒里随手拿了一支竹签,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句之后,就丢下竹签,起身离去。
妇人一脸茫然,这才低头看向那竹签。
竹签上寥寥数字。
“万事问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