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清和陈悠宁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却照不进两人冰冷如坠冰窖的内心。
陈悠宁机械地换鞋,旗袍下摆沾着方才跪坐在地上时的尘土,褶皱里还嵌着细小的碎石,可她浑然不觉,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了魂。
赵昀清扶着玄关柜,指节用力到泛白,关节处的青筋突突跳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妻子,可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客厅里,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映得满室温馨,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里,一家三口笑容灿烂,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陈悠宁突然踉跄着往前走,脚下虚浮,险些摔倒。
赵昀清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悠宁……”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陈悠宁缓缓转头看向他,眼神空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昀清,我们的阿琛……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赵昀清的心脏。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赵一琛在探视室里满身伤痕、戾气冲天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重叠又分离,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扶着陈悠宁走到沙发旁坐下,两人并排而坐,却都望着虚空,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茶几上还放着早上没喝完的咖啡,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油膜。
陈悠宁盯着那杯咖啡,突然伸手将它扫落在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褐色的咖啡渍在米白色的地毯上蔓延开来,像极了赵一琛手腕上浸血的布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膝盖上。
赵昀清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可自己的眼眶也渐渐湿润。
他想起赵一琛小时候,总是黏在他们身边,甜甜的叫着爸爸妈妈。
想起他第一次学会走路,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
想起他上学后,拿着满分试卷骄傲地向他们展示……那些温馨的画面与今天的场景不断交织,让他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陈悠宁的哭声渐渐平息,她靠在赵昀清肩头,声音疲惫又迷茫,“一琛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赵昀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步骤出了错,他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赵昀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他抬手抚上陈悠宁的发丝,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余下一片朦胧的暗影。客厅里只剩下壁灯微弱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映在墙上。
陈悠宁缓缓直起身,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可新的泪水又无声地滑落。她望向茶几上摆放的相框——那是赵一琛高中毕业时的照片,少年穿着整齐的校服,笑容明亮如朝阳。
“我们……是不是太忙了?”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上大学后,我们几乎没怎么好好聊过天。”
赵昀清沉默了片刻,眉头紧锁。
他想起自己总是以公司事务为由,推掉与儿子的周末聚餐。
想起每次通话时,自己总是匆匆结束对话。
想起赵一琛曾欲言又止的神情,而他却从未放在心上。
“是我的错。”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连他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那些人都不知道。”
陈悠宁摇摇头,泪水在灯光下闪烁。“不,是我们……我们都没能及时发现。”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相框玻璃,仿佛想要触碰照片中儿子的笑脸。
突然,赵昀清像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才开口,“裴琰也很奇怪,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我总觉得和他似曾相识……”
陈悠宁听到这话,情绪也不自觉的激动了起来,她也有这种感觉,“我也有这种感觉,看到他皱着眉头我这心里就止不住的抽头,我感觉我欠他好多好多……”
明明他是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可为什么看到他,他莫名其妙的就会有这种感觉呢。
陈悠宁颤抖着抓住赵昀清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他耳后的疤痕,我一看到就想起个画面——小男孩从秋千摔下来,满地的血……可我明明没见过这样的事!”
她捂住心口,那里传来阵阵钝痛,“看着他转身离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我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赵昀清喉结滚动,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与妻子描述的不谋而合。
他记忆里也有这个画面。
可他们就只生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赵一琛,他们看着他长大,上学到现在参加工作,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他们真的有别的小孩儿,他们俩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巾,上面裹着几根黑色发丝……那是今天裴琰俯身扶温梨时,他佯装整理袖口偷偷扯下的。
“我总觉得……”他压低声音,“我们和他的关系,绝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陈悠宁猛地看向丈夫手中的发丝,瞳孔剧烈收缩。
月光穿透云层,在纸巾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赵昀清将发丝小心收进密封袋,金属拉链闭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明天一早,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可阿琛......”陈悠宁攥紧沙发扶手,“如果裴琰真的和我们有血缘关系,那阿琛怎么办?”
她眼前又浮现出儿子在铁栏后的惨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昀清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却藏着不安,“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先知道真相。”
窗外,雷声隐隐传来,暴雨将至。
“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就说是你心脏不舒服要过去复查,谁都不要告诉,包括管家和家里的佣人。”
现在的赵昀清真的谁也不相信。
谁也不敢相信。
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妻子。
总之得先理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再考虑往后的事情。
赵一琛是一定要救的,而且今天去探监的时候,他的表现也很奇怪。
他一直在说父亲是不是更喜欢裴琰,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俩长得更像。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是不是以前就见过裴琰,又或者是他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