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站在门边,纤细的身影笼在一层淡淡的蓝光里,像刚刚醒来的梦。
『他』走了几步,站在血泊前,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惊慌、尖叫,也没有蹲下检查。
『他』只是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女孩,像在试图理解,又像在等待什么。
琳梵坐在床边,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哑,但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还记得什么?”
男孩歪了歪头,像个刚学会理解词语的孩子,想了想才缓缓道:“我……我知道我的名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点空洞和迟疑,“我还知道……我曾经,好像……很重要。”
『他』眨了眨眼,看向琳梵,像是在问她,是不是这样?
琳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完了。周璃……她没处理好。
这个『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他,甚至连残缺都称不上。只是个被拉回来的壳,被拼起来的影子。
“你还有别的记忆吗?”琳梵又问了一句。
男孩摇摇头,神情迷茫:“……我努力在想,可是……好像……没有了。”
琳梵还想开口,刚要说出下一个问题。
“吱呀。”
门开了。
『他』在一瞬间像影子一样,没入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琳梵猛地转头——是向清。
向清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斜洒进来,把地上的血泊照得触目惊心。她怔住了。
下一秒,瞳孔骤缩。
她像是被什么击中,扑上前,跪在血泊中,手一把探向周璃的脖颈。
然后:“你……你……杀了她?”
她看见琳梵手边那把匕首,声音几乎颤着。
“你为什么要……你……”
她眼睛里翻滚着震惊和不可置信,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就跌进了深渊。她颤抖着伸手去按住周璃的肩膀,但手停在半空,像是连碰一下都不敢。
“她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
她的声音堵在喉咙,眼圈瞬间泛红,指节死死地捏着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
琳梵站了起来,手心还带着些许温热的血迹,她站在图纸前,望着那一堆几乎看不清头尾的疯狂演算和残缺符号,她没有转身。
“向清。”她声音很轻,也有些颤抖,“她是自杀。”
琳梵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向清,随后转身看向她。
“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要『他』回来,不管『他』是不是完整的,她都接受。”
向清的手缓缓落下,沾满血,放在膝盖上。她的肩膀还在微微颤着,但她没有再说话。
她闭了闭眼,然后低声开口:“……是她会做的事。”
“太像她了。”
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做事从来不要人帮忙,从来都只信自己。”向清低头看着周璃,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这次……她连活着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了。”
向清叹了口气,声音几乎飘在空气里,轻得像梦呓:“我也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的人……”
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角,手却控制不住地颤了。指尖蹭过那张早已没了温度的面庞,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迟迟不敢接受。
“周璃她……真的累了。”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低头看着那满是血迹和焦躁字迹的地面,眼泪又止不住地滑落,“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撑。撑着做实验,撑着一个人活下去。”
“她不是疯子。”她喃喃着,像是在替周璃辩护,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她只是太执着,太想让某些东西回来。”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琳梵,眼神红着却异常坚定:“她该休息了……真的。”
她手指攥紧了周璃破碎的袖口,那声音已经带着轻微的颤抖:“她很伟大,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这是她的终点了,是她的选择……”
琳梵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当然知道,哪怕她和周璃的关系谈不上亲近,甚至只能算认识,但那一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钝痛。
这个科学家……这个几乎与现实脱节,却仍不肯放弃幻想的少女,她的实验结束了,她的跑道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她追寻的「他」,她倾注一切去拼出来的那个终点,已经在这血泊与图纸交错的夜晚,静静落幕。
这不是逃避,不是脆弱。
是信念。
琳梵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始终紧握着匕首的手上,又看向窗外那一抹早春的微光。
是啊,该自由了。
她的痛苦,她的执念……都该结束了。
向清吸了吸鼻子,忽然开口:“『他』呢?”
她语气依旧低哑,却藏不住那股急切和倔强。
她不会让周璃的死亡只是白白浪费。她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值得这个姑娘以命相换。
琳梵闻言,顿了一下,才刚准备开口解释。
可下一秒,一个带着些许沙哑却纯净的声音,从房间角落轻轻响起:
“姐姐……是在找我吗?”
两人猛地转头。
只见窗帘被人从里面轻轻拨开,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站在那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他的眼睛有些茫然,但并不空洞,语气中带着疑惑,却又出奇地温和。
他身上沾了一点干涸的血迹,但神情安静,带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澄澈气息。
向清瞳孔微缩,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少年站在窗帘后,像是才刚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肩膀轻轻一抖,然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赤着脚,踩在宿舍地板上,身上的衣物也很简单,像是某种粗糙的实验布料随意缝成的。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脏乱,反倒有一种奇异的干净感。
他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在看到地上的血泊时愣了一瞬,眼角像是微微颤了颤。但他没有多问,也没有露出慌乱。
而是像个刚睡醒的孩子,轻轻地挠了挠脑袋,他眨了眨眼,目光扫过琳梵,又落在向清身上。
那双眼睛干净得不可思议,像一张刚展开的白纸,上面写着的情绪,只有迟钝、安静,还有一点点莫名的委屈。
“姐姐是在找我吗?”他又问了一遍。
向清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像是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