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透毒液的裹尸布,瞬间将湛风的五感绞成乱麻。
他下坠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耳膜在剧烈的气压变化里发出蜂鸣,喉间泛起腥甜——是识海崩塌时残留的伤势在发作。
\"稳住。\"他咬着后槽牙低喝,金红心火从丹田腾起,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火茧。
灵力感知能力本是他最敏锐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扔进滚水的银线,在意识里疯狂震颤。
那些本该清晰的灵力波动全成了乱码,他甚至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光粒,每一粒都在发出刺耳鸣叫,像极了前一刻识海裂缝中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是观测者的干扰,还是封印本身的排斥?\"他屈指成爪,心火剑在掌心重新凝聚,剑刃划过黑暗时带出一串火星。
下坠的势头终于缓了些,借着这点光亮,他瞥见身侧漂浮着暗金色的碎片——是青铜?
和之前在识海空间看到的\"囚神鼎\"纹路如出一辙。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灵力感知在此时突然清晰了一瞬,某种熟悉的波动从正下方翻涌上来,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叩门。
那是...远古封印遗迹的核心!
他在启天都市地下三百米的遗迹里曾触摸过类似的波动,当时那些符文还在沉睡,此刻却像被浇了热油的炭堆,烧得他指尖发烫。
\"来得正好。\"他扯了扯染血的嘴角,心火剑的光焰骤然暴涨三寸。
可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压力如巨山压顶,直接按在他的肩胛骨之间。
他的火茧\"咔嚓\"裂开蛛网状的细纹,灵力运转的轨迹被生生掰偏,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后颈,下坠的方向陡然改变,重重撞在某面看不见的\"墙\"上。
\"咳!\"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
那压力里带着冰冷的规则感,不是单纯的力量压制,更像是某种\"禁止进入\"的法则在生效。
他想起识海空间里那只收缩的眼睛,观测者的嘶吼还在识海深处嗡嗡作响——原来他们早就在这裂缝里布下了防线。
\"怕我找到投影源?\"他抹去嘴角的血,眼底的火反而烧得更旺。
心火剑抵住\"墙面\",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他清晰感知到压力的薄弱点——那些暗金色青铜碎片所在的位置,压力值比周围低了三成。\"囚神鼎...果然是关键。\"他迅速调整灵力运转路线,顺着青铜碎片的轨迹游走,像游鱼穿过渔网的破洞。
现实世界的山风突然卷起漫天碎石。
郝悦跪在被劈成两半的巨石上,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黏在脸上。
她左手攥着半块破碎的玉牌——那是和湛风共有的感应信物,此刻玉牌表面的纹路全成了乱码;右手食指抵在唇间,刚咬开的血珠正滴在脚下的传送阵中心。
\"定!\"她低喝一声,周身灵力如银线窜出,在阵眼处凝成光网。
可那光网刚触及半空就扭曲起来,像扔进热油的薄纸,\"刺啦\"一声烧成灰烬。
山风卷着她的碎发扫过眼睛,她猛地偏头,发尾扫过脸颊的刺痛让眼眶泛起酸意。
\"不行...空间被扭曲得太厉害。\"她捏紧玉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识海空间画下的传送阵残痕,此刻在她识海里只剩模糊的影子。
观测者显然早有准备,不仅封锁了识海连接,连现实中的空间坐标都给搅成了浆糊。
\"湛风...\"她望着裂开的山体缝隙,那里还残留着他跃下时带起的气浪。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她的心脏突然缩成一团。
上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是他为救她硬接了魔修的碎骨掌,当时他也是这样,笑着说\"小伤\",转身就咳了半袖血。
\"这次换我来。\"她突然站起,衣摆被山风掀起。
指尖的血珠滴在阵眼,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灵力喷在阵图上。
传送阵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连周围的岩石都被照得透亮。
可下一秒,白光像被什么东西拽住,\"轰\"地坍缩成一个黑点,在半空炸开细碎的星芒。
\"操!\"她踹飞脚边的碎石,眼眶通红。
这是她第七次尝试,也是灵力消耗最狠的一次。
喉间泛起甜腥,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又咬破了另一只手的食指。
山风卷着她的嘶吼撞进裂缝,\"湛风你给我撑住!
要是敢死在下面——\"
裂缝深处,正在与压力角力的湛风突然顿住。
他听见了,那道带着哭腔的怒吼穿透层层黑暗,撞进他的识海。
心火剑的光焰猛地暴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无形压力,竟在这声嘶吼里出现了一丝松动。
\"郝悦...\"他低笑一声,掌心的血滴在青铜碎片上。
那些碎片突然开始共鸣,暗金色的光流顺着他的指尖窜入经脉。
灵力感知在此时彻底畅通,他终于看清了下方——那里有团灰蒙蒙的光雾,像被无数锁链捆住的活物,而在光雾正上方,一口青铜巨鼎的轮廓若隐若现,鼎身上的\"囚神\"二字泛着冷光。
\"投影源...\"他舔了舔唇角的血,心火剑直指光雾。
可就在他要触到光雾的刹那,脚下突然踩到实处。
黑暗像被撕开的幕布,他踉跄着站稳,掌心触到一片粗糙的石面——是块石碑。
石碑上的符文还裹在黑暗里,只有最顶端的几个字泛着幽光。
他眯起眼,借着心火剑的光,勉强看清第一个字是\"禁\",第二个字...
裂缝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石碑的轮廓开始模糊。
湛风猛地攥紧石碑边缘,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符文上,那些幽光的字符突然活了过来,像游鱼般钻进他的掌心。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在石碑彻底隐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清了第三行的几个字——\"观测者...不可说...\"
裂缝里的黑暗突然泛起涟漪,湛风掌心的血珠顺着石碑纹路蜿蜒成河。
那些钻入他掌心的符文像活过来的银蛇,顺着经脉往识海窜,每过一处都带起刺痒的灼烧感。
他咬着牙调动灵力去安抚,却在触到符文的刹那,识海\"轰\"地炸开一片星幕——是千年之前的画面。
他看见漫天血云里,一位白衣修士被锁链穿透双肩。
那人的脸与他有七分相似,却多了道从眉骨贯至下颌的狰狞刀疤。
刀疤修士仰天大吼,手中青铜鼎的投影直冲天际,鼎身\"囚神\"二字震得虚空龟裂:\"观测者以我界为皿,以生灵为种!
这道裂缝不是天罚,是他们撕开的吸管——要吸尽此界本源!\"
画面一转,刀疤修士跪在焦土上,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石碑上刻字:\"封印非锁恶,是锁观测者降临之阶。
若见此碑者,切记——破封之日,即观测者踏足之时!\"
识海剧痛让湛风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看不见的\"墙\"上。
他终于明白之前那些暗金色碎片是什么了——是囚神鼎崩裂时溅落的残片,而这道裂缝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地缝,是观测者用某种规则之力强行撕开的\"接口\"!
所谓远古封印,其实是历代大能以命为饵,用鼎灵与自身魂魄筑成的闸门,专为卡住观测者的\"吸管\"。
\"郝悦说得对。\"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尖深深掐进石碑,\"我们之前都错了——不是要冲破天道,是要把天道这扇门关死!\"
话音未落,石碑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那些刚被他解读的符文开始剥落,像被橡皮擦抹过的字迹,露出下面泛着幽蓝的新刻痕。
他的灵力感知疯狂示警,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裂缝的\"墙\"爬过来,每爬一步都让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数据修正程序启动。\"
一道不属于任何语言体系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识海,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
湛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和识海空间里那只眼睛的嘶吼同出一辙,却多了几分机械的冷硬:\"变量7924号,检测到你试图修改核心数据链。\"
\"变量?\"他攥紧心火剑,剑刃因为灵力暴动发出嗡鸣,\"你当这方世界是你们的实验田?\"
\"实验田?\"那声音竟笑了,像电流通过金属片的刺响,\"不过是培养皿罢了。
你们的爱恨、争斗、突破,都是为了让'数据'更鲜活。
但你不该触碰到'封印'——那是防止培养皿破裂的保险栓。\"
石碑在此时彻底崩解。
湛风眼睁睁看着最后几个符文化作光点消散,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他踉跄着踩空,却在坠落前抓住了一块还未完全消散的鼎片。
暗金色的光芒顺着鼎片窜入掌心,他突然想起郝悦三天前在识海空间说的话:\"湛风,你总说要冲破天道,可如果天道本身是道枷锁呢?\"
\"去他妈的培养皿。\"他低喝一声,心火剑的光焰裹着鼎片的暗金,在掌心凝成新的剑纹。
灵力感知在此刻突然延伸到裂缝最深处——那里有根半透明的\"管子\",正源源不断往外界输送着什么,而封印的位置,正是这根管子最细的\"卡喉处\"。
\"加固封印!\"他咬碎舌尖,血雾混着灵力喷在剑刃上,\"就算用我的命填,也要把这根管子掐断!\"
可就在他举剑的刹那,黑暗中传来无数细微的\"咔嗒\"声。
像是千万只眼睛同时睁开。
他猛地抬头。
无数光点从黑暗深处浮起,大的如盘,小的如豆,每一粒都泛着冰冷的银白。
它们排列成螺旋状的星图,中心处有团更亮的光,像只正在聚焦的瞳孔。
那些光点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却比现实中的他多出无数重叠的虚影——有练气期的他,有结丹期的他,甚至有化神期的他,每个虚影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变量7924号,终止异常行为。\"
喉间的甜腥突然变得浓烈。
湛风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光点正顺着他的灵力感知往识海钻,像无数根细针在戳刺他的魂魄。
他的心火剑开始摇晃,暗金色的鼎片光芒逐渐黯淡——观测者的\"眼睛\"在压制他的灵力。
\"郝悦!\"他下意识低唤,声音撞在裂缝的\"墙\"上,反弹回无数个自己的回声。
地面传来隐约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大的阵法在启动。
他突然想起她踹飞碎石时泛红的眼眶,想起她咬着舌尖说\"这次换我来\"的狠劲——或许她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黑暗中,最中心的\"眼睛\"突然收缩。
\"警告,变量7924号即将触发最终数据清除。\"
光点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形成一道银色的漩涡。
湛风的衣角被卷得猎猎作响,心火剑的光焰在漩涡中挣扎,像风中残烛。
他望着那些倒映着自己无数可能的\"眼睛\",突然笑了——原来观测者怕的从来不是他冲破天道,而是他发现\"天道\"本身,不过是他们用来圈养的栅栏。
\"要清除我?\"他舔了舔唇角的血,将心火剑高举过顶,\"先问问这方世界答不答应!\"
漩涡的中心传来尖锐的嗡鸣,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湛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脚底往身体里钻,那是观测者的规则之力,要强行格式化他的魂魄。
他咬着牙调动所有灵力护住识海,视线却始终锁死那团最亮的\"眼睛\"——那里,就是观测者在这个维度的投影核心。
\"郝悦,撑住。\"他在心里默念,\"等我把这些眼睛戳瞎了,就上去娶你。\"
话音未落,裂缝顶端突然漏下一缕银光。
那是郝悦的灵力,顺着他和她共有的感应玉牌,穿透层层扭曲的空间,撞进他的识海。
无数光点同时震颤。
湛风的瞳孔里燃起两簇金红的火焰。
他握剑的手稳了,心火剑的光焰裹着暗金与银白,化作一道刺破黑暗的利箭——直取那团最亮的\"眼睛\"。
而在他看不见的上方,郝悦跪在碎石堆里,左手的玉牌正发出刺目的银光。
她的右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指尖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
山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她眼底的疯狂与坚定:\"湛风,我给你打通退路。
要是敢死——\"
她的声音被裂缝里传来的轰鸣打断。
那是某种规则破碎的声音,像天空裂开了一道缝。
裂缝深处,湛风的剑刃终于触及那团\"眼睛\"。
黑暗中,无数光点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