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的银光炸得人睁不开眼。
湛风的剑刃刚触到那团最亮的\"眼睛\",便觉无数冰针顺着经脉往识海钻——每一根都刻着观测者的规则铭文,要把他的魂魄拆解成数据碎片。
他咬得后槽牙发酸,舌尖尝到铁锈味。
那些\"眼睛\"的投影在视网膜上灼烧,每一只都在播放他的过去:六岁在破庙啃冷馍时抬头望见的流星,十七岁被伪仙门逐出师门时郝悦塞给他的热乎烤红薯,三个月前在忘川河畔为她挡下的致命一击......原来观测者早把他的人生切片,像看实验日志般反复翻阅。
\"想看我崩溃?\"他闷哼一声,灵力在丹田炸开,将冰针震碎成星屑。
左手无意识抚上腰间的感应玉牌,那里还残留着郝悦的温度。
前日她替他缝补道袍时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你总说要劈开天道,可天道是什么?
是那些老东西画的圈,还是你自己心里的枷?\"
对,枷。
他突然笑了,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剑格上。
观测者怕的从来不是他力量够不够,是怕他明白——真正的封印不在天道之外,而在自己心里。
地面传来更剧烈的震颤。
湛风的靴底陷进裂开的石缝,能清晰听见上方郝悦的灵力在玉牌里乱窜,像困在笼中的小兽。
他猛地攥紧玉牌,灵力顺着掌心的纹路倒灌回去——这是他们在秘境里练了三个月的\"双向感应\",本是用来应付危险时传递位置,此刻倒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稳住。\"他在心里喊,喉间却发不出声。
识海深处突然泛起涟漪,那是远古封印核心的波动。
他记得古籍里说过,真正的封印不是石头不是阵法,是大能者用意志铸的墙。
此刻那些涟漪越来越急,像在敲门。
上方,郝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脚下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碎石不断往下掉,砸在她脚边溅起火星。
怀里的临时封印符被捂得发烫,这是她从极北冰渊的遗迹里扒出来的,当时那守墓老人说\"不到生死关头别用\",可现在哪还有关头?
\"湛风的玉牌在发烫。\"她喃喃着,手指划过符纸边缘的暗纹。
山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鬓角新添的白发——自从三个月前他被困在这裂缝里,她就再没睡过整觉。\"这次换我当墙。\"她咬着唇撕开符纸,鲜血溅在朱红的符文上,像给死物注入灵魂。
符纸在掌心燃烧,没有火苗,只有幽蓝的光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
郝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涌上来,是地脉的灵力,是她这些年在各个秘境攒下的底蕴,全顺着符纸的牵引往裂缝里灌。
她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却感觉不到疼——她能清晰听见下方传来的规则破碎声,能感觉到湛风的灵力正顺着玉牌往她身体里钻,像两条交缠的蛇。
\"撑住啊你个笨蛋。\"她喘着气,额头抵在裂开的岩石上。
符纸烧尽的瞬间,裂缝的轰鸣突然变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暂时捂住了张开的巨口。
她望着玉牌上忽明忽暗的银光,突然笑了,眼泪砸在石面上:\"你看,我就说我比你能扛。\"
下方,湛风的识海突然亮如白昼。
那些试图解析他的\"眼睛\"开始扭曲,像被投入沸水的玻璃珠。
他能感觉到郝悦的灵力顺着玉牌涌进来,带着她惯常的甜腻桂花糕味——原来她每次用灵力都会偷偷混点香粉,他之前还笑她\"修仙修出脂粉气\"。
\"心境。\"他默念着郝悦的话,松开紧攥的拳头。
心火剑的光焰突然变了颜色,暗金中透出几缕银白,那是郝悦灵力的颜色。
他将剑平举在胸前,剑尖对准自己心口——这是远古传承里的\"以心铸印\",用魂魄为引,唤醒封印核心。
剧痛铺天盖地。
湛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脏里被抽了出去,是他的修为?
是他的记忆?
都不重要了。
他的意识开始下沉,像掉进一潭温水里。
黑暗在身后退去,前方出现一片灰白的雾,雾里隐约能看见石桌石椅,还有半卷落满灰尘的古籍——那是......封印内部?
观测者的警告声突然变得遥远:\"变量7924号触发深度......\"
湛风的意识彻底沉入雾中。
最后一个念头是郝悦的脸,她踹飞碎石时泛红的眼眶,她举着符纸时颤抖的指尖,还有她总挂在嘴边的\"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进忘川\"。
雾里传来一声轻笑,像是谁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钥匙。
湛风的意识坠入雾中时,首先触到的是潮湿的凉。
雾气裹着陈腐的纸页气息漫过鼻尖,他这才看清,灰白雾霭里确实立着张石桌——桌角爬满裂纹,半卷古籍摊开在其上,纸页泛着暗黄,像是被岁月反复揉搓过的叹息。
石桌后坐着道虚影,像是被水浸过的画,眉眼模糊却能辨出几分清峻,正是古籍里记载过的那位封印大能。
“你来了。”虚影开口时,雾里浮起细碎的金光,“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个敢往观测者眼睛里扎刺的。”
湛风的意识体没有实体,却莫名生出握拳的冲动。
他望着虚影身后翻涌的雾墙——那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只眼睛的轮廓,与裂缝里那些“观测者”的眼睛如出一辙。
“他们渗透了人心?”他想起前尘里那些伪善的“正道”修士,想起被观测者切片的人生片段,喉间泛起腥甜。
虚影的目光穿透雾霭,像是在看他魂魄里最深处的光:“你以为天道是块顽石?不,它是团烂泥。观测者往泥里掺了线,凡人、修士、甚至化神大能,都成了提线木偶。你以为你打败的是伪善者?不过是扯动线头的手换了副皮相。”
雾里的眼睛突然挤得更近了些,有几缕黑丝缠上湛风的意识。
他没躲,反而往前踏了半步——石桌在脚下裂开细缝,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那又如何?”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郝悦缝道袍时穿针的稳,“你问我能不能守住世界?我从来没想过守世界。”
虚影的眉峰动了动。
“我守的是那个在破庙塞给我热红薯的姑娘,是那个在忘川河骂我笨蛋却替我挡刀的人,是那些被伪善者踩在脚下却还愿意相信光的人。”湛风的意识里浮起郝悦的脸:她撕符纸时颤抖的指尖,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她踹飞碎石时泛红的眼眶。
雾里的黑丝突然灼痛,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信念这东西,不是观测者能缝进数据里的。”
虚影静默了很久。
久到湛风以为他要消散时,那道影子突然抬手,掌心浮起团流转的银芒——是封印核心最纯粹的力量。
“三千年了,终于听见有人说‘守信念’。”虚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银芒却烫得湛风意识发疼,“拿去吧,足够重启封印。但记住——”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截断。
黑雾突然在石桌另一侧炸开。
那是个和湛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穿着染血的道袍,眼角沾着和湛风此刻相同的血渍,只是眼里没有光,只有翻涌的数据流——像极了裂缝里那些“眼睛”的投影。
“你以为你能赢?”镜像的声音是湛风的,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从你在破庙抬头看流星的那一刻,你的每一步都写在剧本里。结丹、化神、闯裂缝、见残念……都是观测者给的戏码。”
湛风望着这张和自己相同的脸,突然笑了。
他能感觉到银芒正顺着意识脉络往四肢百骸钻,像郝悦从前给他渡灵力时的温度——带着甜腻的桂花糕香。
“所以呢?”他抬手,心火剑的虚影在掌心凝聚,暗金里缠着郝悦灵力的银白,“就算是戏码,我也会把它演成自己的故事。”
镜像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你有什么?”湛风握着剑,一步步逼近,“你有她塞给你的热红薯吗?有她替你挡刀时溅在你道袍上的血吗?有她撕符纸时说‘这次换我当墙’的声音吗?”他的意识里闪过郝悦踹飞碎石的身影,闪过她举着符纸时说“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进忘川”的凶样,心火剑的光突然暴涨,“我有爱我的人,有我要守护的人——你有吗?”
镜像的脸扭曲了。
它嘶吼着扑过来,指尖凝成的数据尖刺穿透湛风的意识体——痛,比识海被冰针钻还要痛十倍。
但湛风没躲,他举剑,迎着尖刺刺进镜像心口。
“轰——”
镜像碎成漫天数据光点。
湛风的意识体也裂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是被撕开了道血口,能看见下方翻涌的雾海。
他跪在石桌前,看着自己的“伤口”里渗出银芒——是残念给的封印之力。
石桌后的虚影已经消散了,只留半卷古籍在风中翻动。
而在湛风脚下,原本裂开的石缝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那是扇门。
门扉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正缓缓开启。
门后是更浓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却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涌出来——像极了郝悦符纸燃烧时的幽蓝,像极了他和她用“双向感应”连接时的温暖。
湛风扶着石桌站起来。
他摸了摸心口的伤痕,那里还残留着镜像的刺痛,却也有封印之力在缓缓修复。
他望着那扇门,突然想起郝悦说过的话:“你总说要劈开天道,可天道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天道是扇门。而他要做的,是走进去,把它彻底砸碎。
门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谁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