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皓蹙眉道:“依你之意,惟有突厥、袁弘道这两家,堪为劲敌?”
“正是!”王景略颔首。
崔皓嗤笑:“王主簿此言,有失偏颇。”
“须知,此前大同一战,主上大败突厥,杀得始罗可汗望风而逃。”
“如今,突厥王庭有内乱之忧,无力南下抢掠。”
“此外,袁弘道虽然坐拥四道,但南人怯弱,不比我北人悍勇,纵然一时称尊,终究是主上手下败将。”
“不然!”王景略摇头,“突厥虽然大败,但底蕴尚存,且坐拥神州以北,草原十八部尽皆臣服,兵强马壮。”
“甚至,西域诸国,吐谷浑、室韦、奚族,皆仰其鼻息。”
“因此,突厥当为秦公最大外患。”
“此外,袁弘道一统南方诸道,颇得人心。南人善战,并不弱于北人。”
“况且,江南人烟稠密,物产丰饶,又颇为宜居,经运河贯通,历朝开发,已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袁弘道,必为秦公最大内忧。”
一席话,说得崔皓哑口无言。
高楷称赞不已:“《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景略实有王佐之才,不下于管仲、诸葛。”
杨烨点头附和:“方才,听二位道长之言,只以为是溢美之词。”
“如今一见王景略风采,方知是肺腑之言。”
“秦公、杨长史谬赞了。”王景略谦逊道,“草民愧不敢当。”
高楷笑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你不必过谦。”
“你既来投我,我必不会亏待。”
“传令,授王景略为考功郎中,参赞军机。”
“谢主上!”王景略连忙下拜。
高楷笑问:“景略,我军屯于潞州,依你之见,出滏口径后,是攻取相州,还是洺州?”
王景略不假思索:“自是相州。”
“此州山川雄险,原隰平旷,据河北之噤喉,为天下之腰膂,极为险要。”
“拿下相州,向北,可夺洺、刑、赵等州,向东,可取魏州,沿永济渠北上。”
高楷点头:“就依此言,先取相州。”
“敬德、治玄,你二人率左虞侯军,光焰、赵喆,你二人领右虞侯军,各自两万兵马,为左右先锋,攻取相州诸县。”
“遵令!”四人齐声应下。
……
此次出征,出乎意料的顺利。
夏侯敬德、段治玄、李光焰、赵喆四将,统领四万先锋军,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
接连拿下邺县、汤阴、林虑、尧城、临漳五县,偌大的相州,只剩下安阳这一座城池。
城外,秦军大营。
高楷眺望天色,意味深长道:“河北道山川壮丽,沃野千里,没想到,百姓也如此顺服。”
崔皓笑道:“主上纵横六道,威名远扬,河北道军民心存敬畏,自然望风而降。”
高楷神色玩味:“若能如此,少动干戈载戢,自是最好。”
说话间,唐检兴冲冲来报:“主上,大喜!”
“相州刺史诸葛威不战而降,请您入城安坐。”
“哦?”高楷笑了笑,“果然大喜!”
杨烨、王景略齐声道:“主上,小心有诈!”
高楷摆了摆手:“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不多时,他领着一众文武,来到护城河外,果然见得吊桥放落,城门大开。
道旁,一名中年文士下拜:“下官诸葛威,拜见秦国公!”
高楷扶他起来,温声道:“既然归附,便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谢秦国公!”诸葛威低下头去,掩盖面上一丝异色。
高楷眼眸一眯,策马走在前头。
所过之处,家家关门闭户,偶然见得些许百姓,衣衫褴褛,个个面有惧色。
随他目光所向,人人低眉敛目,更有数个青壮,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恨意,只是不得不掩饰下去。
有意思!高楷暗道,这初来乍到,并未大肆杀伐,竟无端把城中军民得罪了,倒是稀奇。
诸葛威将他迎入府衙,便先行告退。
高楷好整以暇道:“诸位可曾瞧出不对劲?”
夏侯敬德一头雾水:“主上,这安阳百姓个个畏服,无人敢造次,有何不对劲?”
高楷摇头:“你这莽汉!”
夏侯敬德晃了晃脑袋,越发不解。
崔皓思绪一转:“主上之意,城中有诈?”
高楷淡笑道:“杨烨、景略,你二人如何看待?”
杨烨拱手道:“主上,依微臣看来,这城中百姓,似对我等怀恨在心,开城投降乃不得已而为之。”
“此外,那刺史诸葛威语焉不详,一问三不知,实在蹊跷。”
王景略附和:“杨长史所言甚是。”
“若诚心归附,自愿投降,怎会无一人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燕赵大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绝非逆来顺受。”
赵喆迷惑不解:“既然怀恨在心,为何开门归降?”
“另外,这仇恨从何而来?”
主上一直严明军纪,与民秋毫无犯,绝不滥杀无辜,怎会引发仇视?
“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李光焰冷声道。
王景略赞同:“在河北道,除却赵德操暗中操纵,不做他想。”
唐检疑惑:“此举究竟何意?”
高楷笑了笑:“且等着瞧吧,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的。”
段治玄建言道:“主上,城中诡异,暗藏凶险,不如移步城外大营,静观其变。”
“段将军所言甚是!”众人纷纷劝谏。
然而,高楷摇头否决:“疆土易得,人心难附,若要长治久安,必须收服民心。”
“这……”众人面面相觑。
王景略咂摸片刻,蹙眉道:“主上此举,是否太过弄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楷淡淡一笑。
诸将百思不解,不知君臣二人打什么哑迷。
……
县衙不远处,诸葛府。
城中官吏、大家族长济济一堂。
一名胖员外疑惑道:“刺史,我观高楷行事,颇有章法。”
“手下兵卒军纪尚可,未曾抢掠,也未侵扰。”
“怎会似陛下所说,动辄得咎、屠城、烧杀抢掠,杀人满门?”
“是啊!”一名文士附和,“我冷眼旁观,高楷麾下文臣,皆是饱读诗书之辈。”
“诸位将领,虽然肃穆,却无嗜杀之相。”
“怎会尽是豺狼虎豹,磨牙吮血,杀人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