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敬德如梦方醒,拍着脑袋,嘟囔道:“你们说话,总让人云里雾里,我大字不识几个,哪懂那么多弯弯绕。”
高楷轻哼一声:“这次回去,四书五经给我通读一遍,少说也要背下来。”
夏侯敬德瞪大双眼:“主上,那蝇头小字认得末将,末将也不认得他们,如何能通读,更不要说背下来!”
“您这是强按牛头喝水!”
“你这牛脑袋,也该开开窍了。”高楷朗声一笑。
君臣三人说笑一番,忽见唐检大步流星前来。
“主上,微臣在书房,发现这一封密信。”
“哦?”高楷接过一观,哂笑道,“原来,赵德操打的这个主意。”
“决漳水,淹没安阳?”李光焰倏然一惊,“这城中百姓,都是他麾下子民,他竟全然不顾?”
夏侯敬德冷哼:“豺狼之心,视百姓为猪狗!”
唐检急切道:“主上,漳水既来,难以阻挡,还请立即出城,远离此地。”
夏侯敬德、李光焰皆道:“还请主上立即出城。”
高楷正要答应,忽然闪过一个点头:“暂且不必!”
“你们三人,各自率军,在城门外挖掘壕沟,将护城河水,引向城外。”
唐检不解:“主上,漳水漫灌,仅靠壕沟,恐怕难以泄去。”
高楷笑道:“我自有打算。”
李光焰思绪一转:“主上可是为了城中百姓?”
见高楷点头,他劝谏道:“主上仁德,只是,若要挽救百姓,不妨将他们叫醒,一起出城即可。”
“怎能滞留城中,身陷险境?”
高楷郑重道:“洪水无情,一旦涌入城中,必定摧枯拉朽。”
“届时,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
这时节,底层民众的抗风险能力,趋近于零,随意一场天灾人祸,便可将积蓄一扫而空,继而家破人亡。
倒不如安然平息此事,将灾祸化为无形。
“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准备。”
“莫要怠慢!”
高楷看一眼天际,神色严肃。
“是!”三人无奈,只能听命行事。
随后,高楷回返县衙,唤来吕洪,孙伯端二人。
“二位道长,洪水将至,还请施法相助。”
他将此前布置,一一说了。
两人连忙拱手:“主上吩咐,臣等必竭尽全力。”
夤夜,月色黯淡。
城楼上,火把燃烧,点点光芒晃动,照亮半边城墙。
高楷负手而立,襕衫猎猎飞舞。
天地间空旷寂寥,惟有一座城池,掩映在泼墨之中。
“主上,诸葛威及一众族老醒了。”崔皓倏然开口,打破沉寂。
“将他们带上来。”高楷淡淡道。
“是!”
不一会儿,众人神色惺忪,推搡着被押上城楼。
诸葛威醉意全消:“秦公这是何意?”
众族长亦然气愤:“我等诚心归降,设宴款待,秦公为何将我等绑缚?”
崔皓忍不住啐道:“呸,厚颜无耻!”
“我家主上好心安抚,秋毫无犯。”
“尔等不思感恩,反倒蓄意谋害。”
诸葛威面色一变:“崔少监为何出言污蔑?”
“污蔑?”崔皓将一封文书,拍在他身上,“事到如今,你还敢倒打一耙?”
诸葛威侧身避过,文书掉在地上,微风拂过,恰巧露出几列文字。
借助火光,众族长瞧得一清二楚。
“决漳水,淹没安阳城?”
“这……怎会如此?”
胖员外神色激愤:“刺史,你不是说,在酒宴中暗设刀斧手,将秦公杀了。”
“自有妙计,覆灭七万大军么?”
“为何,竟决漳水,淹没安阳?”
诸葛威眼神躲闪,强辩道:“这定是模仿字迹蓄意陷害,让我等自相残杀。”
“切不可中计!”
崔皓冷笑连连:“字迹或可模仿,然而,这燕帝印玺,岂能作假?”
众人盯着文书末尾,一枚鲜红印记,登时炸开了锅。
“陛下,是陛下印玺?”
“陛下下旨,决漳水,淹没安阳城?”
“怎会是陛下?”
众人又惊又疑,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诸葛威低下头去,满脸灰白。
一文士蓦然大笑:“好,好啊!”
“我等为陛下尽忠,换来的,却是与城同亡。”
“果然好算计!”
笑着笑着,他伏地大哭。
霎时间,城楼上一片颓丧,个个放声大哭。
“哭有什么用?”高楷淡声道,“用眼泪把赵德操淹死?”
“还是指望他心生怜悯,将尔等子孙放回?”
哭声戛然而止。
文士一咬牙,跪下磕头不止:“我等有眼无珠,不识明主,实在罪有应得。”
“只是,还请秦公相救。”
“我等必然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高楷挥手:“你先起来,待我问明一事。”
他转向一人:“诸葛威,你为相州父母官,本应护佑六县百姓,为何答应这等恶事?”
诸葛威一言不发。
赵喆大怒:“不知好歹!”
“我家主上好心相助,你竟冥顽不灵?”
“莫非要刀斧加身,才肯开口?”
高楷挥手制止:“赵德操经营河北道,必然有些忠臣。”
“罢了,先把危机度过去再说。”
文士难以理解:“秦公,您既知晓此事,为何滞留城中?”
崔皓哂笑道:“我家主上,怎会和赵德操一般,全然不顾百姓性命?”
文士神色一震,喃喃道:“天底下,竟有如此仁德之主?”
高楷笑了笑,转而问起一事:“城外壕沟挖掘妥当了么?”
杨烨拱手:“将士们齐心协力,已然办妥。”
高楷点了点头:“大水将至,有劳二位道长了。”
吕洪、孙伯端齐道不敢:“此乃臣等份内之责。”
话音刚落,天际线一阵轰鸣,滚滚洪流,如脱缰野马一般,一路摧枯拉朽,冲向安阳城。
漳水,决堤了!
城中众人一望,个个骇然失色。洪水无情,一旦涌入城中,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
王景略微微蹙眉:“主上,您滞留城中,终究太过弄险……”
高楷摇头一笑:“我有二位道长,不必忧心。”
“师弟,请!”孙伯端沉声喝道。
“是!”吕洪面色一肃,挥动蒲扇,一道道清光流转。
滔滔洪水登时倒卷而回,沿着一条条壕沟,涌出城外,流向一块块田地。
“仙道贵生。”高楷赞道,“河水既来,正可灌溉农田,倒是转祸为福。”
王景略附和:“二位道长宅心仁厚,关爱民生。”
“主上,王郎中谬赞了!”两人连忙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