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短暂而血腥的屠杀已接近尾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与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几名神武军士兵拖着一头死猪般,将浑身泥污、早已没了官威的吴中押解到折继业面前,“噗通”一声将他按跪在地。
折继业没有看他,缓缓蹲下身,从血泊中捡起一块完好的太州刺史府亲兵铜制腰牌。
他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掉腰牌上的血污,才缓缓抬头,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俯视着脚下瑟瑟发抖的俘虏。
“我留你一命,”折继业开口,声音平淡,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因为你还有用。但若是你让我看不到你的利用价值……”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我会立刻让你去死。”
吴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但他毕竟是官场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短暂的恐惧过后,一丝投机的念头再次从心底滋生。他猛地抬头看着折继业,声音沙哑却带着讨价还价的意味:“将军,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只是……”他咬了咬牙,“事成之后,我希望能保全性命和我的家小……”
他的话没能说完。
“噌——!”
一声清越至极的刀鸣在死寂的山谷内炸响。折继业手中的斩马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光在昏暗晨曦下划出一道森白的弧线。
“噗嗤!”
吴中只觉得耳边一凉,一股滚烫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他还未反应过来,一只血淋淋的耳朵便“啪嗒”一声掉落在他面前的泥地里。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山谷。
折继业缓缓将还在滴血的斩马刀架在吴中仅存的那只耳朵上,看着对方因痛苦与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脸上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折继业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扎进了吴中的心脏,“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手中的长刀微微用力,在脆弱的耳廓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现在,要么按我说的去做;要么,我现在就让人把你绑在四匹马上活活撕碎。等杀进了太州城,我不仅会亲手宰了你全家上下鸡犬不留,”折继业的眼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寒芒,“我还会派人去刨了你的祖坟!”
吴中看着他那不似人类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所有的侥幸与算计,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赤裸的野蛮彻底击碎。
他再也不敢反抗,只能如捣蒜般疯狂磕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做!我都做!求将军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清扫战场的百夫长快步上前躬身禀报:“启禀将军,敌军已尽数歼灭。只是还剩了四五百个跪地投降的俘虏,如何处置?”
折继业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摊苦苦哀求的烂肉一眼,只对那名百夫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挖个坑,埋了。”他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处理掉一些无用的垃圾,“我们马上要去攻城,没必要带着这些累赘。”
山谷内血腥味依旧浓郁,但厮杀声早已平息。
折继业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扒!”他指着地上近八百具尚有余温的太州军尸体,下达了简短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命令。
神武军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面无表情地开始飞快剥下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自己人”的盔甲。片刻之后,八百名神武军精锐便已脱下标志性的玄黑重甲,换上了那套破旧却能代表“身份”的太州军制式装备。折继业自己则穿上了一套从吴中心腹副将尸体上扒下来的都尉盔甲。
他看着眼前这支在短短一炷香内便“焕然一新”的军队,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发。”他翻身上马,对身后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的“友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目标——太州!”
与此同时,在明州与太州交界处那条被鲜血浸透的王川镇官道上,另一支更庞大恐怖的铁流正借着月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太州方向疾驰而去。
为首的正是那尊魔神般的黑色杀神——杨再兴。
在他身后,是八千名一人双马、轻装简行的神武军铁骑。他们衔枚摘铃,马裹铁蹄,除了奔雷般的马蹄声再无半分多余声响。那股由八千百战精锐汇聚而成的磅礴杀气,如一片移动的黑色死亡乌云,向着那座还在睡梦中的富庶州城狠狠碾压而去。
太州城外,官道之上。
吴中如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麻木地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方。
断耳产生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被毒蛇死死盯住般的冰冷恐惧。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身后那个沉默不语、眼神比刀锋还锐利的冷面小将,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那柄足以开碑裂石的斩马刀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脑袋连同胯下战马一同劈成两半。
吴中想逃,可在这片空旷的平原上,他又怎能快得过对方张开的死亡罗网?
他只能机械地、认命地,做那把为敌人亲手打开自家城门的钥匙。
在他身后,是那十几辆装满金银财宝的马车和那几辆关押着曹平等“反贼”的囚车。一切都与他们出发时一模一样,甚至连那些负责押运的“士兵”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贪婪与打了胜仗的“骄傲”。
所有的细节都天衣无缝。
他们就像一支刚刚“平定”了叛乱,正准备返回州城接受封赏的凯旋之师。
只等那扇象征“安全”与“家”的巨大城门,为他们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