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政委调到南京军区后,依旧是政委。
职务、职级都没什么变化。
但从小军区的师部政委,成为大军区王牌部队的师政委。
某种意义上何尝不是一种升职呢?
何政委也没啥太大的野心,能以师级干部的身份退休,将来老了能住进干休所。
也就成了。
当然,如果一不小心成了副军级干部,军级干部他不敢想。
那他也没啥意见。
当然,到了南京这边工作就忙碌多了。
有些时候忙得腰椎间盘突出发作,不免又怀念在北方小城的日子。
那时候,相对较清闲。
人大概就是这样,闲的发霉的时候希望忙点好。
忙得发烫的时候又渴望清闲。
以至于接到沈穗的电话时,何政委都有些恍惚,“沈,沈穗?”
是的,晏城沈穗。
也是军区的媳妇。
当然,现在沈穗遇到麻烦,不需要再找他了。
人家有更大的倚仗,他这个师政委能派上的用途极为有限。
所以……
何政委心里头咯噔一声。
“秦越咋了?”
沈穗刚自报家门,还没抛出话题呢,就听到这么一句。
亲爹也不过如此啊!
难怪秦越提到何政委的次数比提到秦怀江的次数多多了。
比起秦怀江的各种不满意,何政委多关心人啊。
对方有了这么一句,沈穗觉得这通电话,说不定真能解决一些问题。
“他跟我吵架了。”
何政委一下子紧绷起来,“怎么回事?咋还吵架了,严重不严重,因为什么?”
沈穗都有些心虚,好在她打电话前做足了准备。
不紧不慢的回答何政委的问题,然后又轻轻地说道:“两口子过日子难免吵吵闹闹,但我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到他的逆鳞,怎么跟他闹矛盾的都不知道,那到时候想解决都没办法。”
何政委一愣,秦越的逆鳞?
秦越的逆鳞不就是你吗?
你还能咋着你自己?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
但牙齿碰架的瞬间,何政委觉得不太对。
这要真吵架了,秦越肯定打电话找自己拿主意啊。
怎么会是沈穗来求助呢?
不对劲不对劲,这不太对。
他脑子反应很快,几乎没怎么花费时间就找到了答案。
何政委松了口气,“这样啊。”
他顺着沈穗的话说,“这个秦越,怎么回事?回头我好好说说他,怎么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呢?不过这事我也只听说过个大概,你姑且听听,至于到底怎么回事,等日后有机会再找秦越问问,如何?”
沈穗为什么打听这事。
当然是想多关心秦越。
不然吃饱了撑的打听他家里的事啊。
为什么找自己,那就更好理解了。
直接找秦怀江问,没几个人有这个胆色。
秦越本人大概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可不就只能找他了。
有心知道,何政委也没瞒着,毕竟她有这个资格知道真相。
当然,何政委当初又没亲眼所见,何况那会儿听到了好几个版本。
直到前年秦越跟他提及那段往事,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但秦越的记忆是否有偏差,何政委也不敢保证。
所以只能让沈穗姑且听听。
“你应该知道的,秦越的父母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算重组家庭,但他们并非丧偶后再婚,叶素苹是秦怀江抢来的。”
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秦怀江当初干革命,也不是抱着救国的想法。
就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去干革命混出个人样。
他参加革命稍微晚了些,真的按资历来算。
55年那会儿压根不可能授衔中将。
但秦怀江赴朝作战了。
且战功赫赫。
这让他有了足够的资本。
工龄不够长没关系,他不是熬工龄。
足够的战功,让他拿到这个中将军衔。
“不过当时授勋前,他出了点事,听说是上面有人保他,不然还真不好说。”
秦怀江出的事,就是授勋前回了老家。
强娶了叶素苹。
彼时他已经成家,有一双儿女。
而叶素苹这个昔日地主家,再往前是资本家的小姐,也嫁了人,膝下有一女一子。
“估计当初在叶家做长工的时候,见过叶素苹吧,可能本来就喜欢,如今功成名就了,就抢了去。”
这要是在古代,说不定朝廷还会赐婚,直接做成一桩美谈。
美人本就该配将军。
但这是现代国家。
秦怀江险些丢了前程。
虽然军衔保住了,但军委这边,也没再对他委以重任。
“那段时间,听说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我偶尔听人提一句,也是说他对叶素苹很好,是个十足的老婆奴。”
再听说秦怀江的消息,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杀子事件”了。
沈穗听得眼皮猛地一抽。
“当时我听到的消息,说什么孩子不是秦怀江的,还有说法说就是他亲生的,说什么的都有。你也知道的,隔着千里地,消息经过几个人一传播,也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打一架也不见得能打出个真相来。”
“我当时听说的是秦怀江把他儿子给捅死了,但秦越告诉我,当时吵得很厉害,他这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同母异父的姐姐,把身上的汽油点燃,他们就在军区大院门口自焚了。”
自焚。
沈穗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是干的,像是被火炙烤失去了水分,“秦越,他亲眼看到的?”
“嗯,那时候他差不多十岁,被吓着了,下意识的忘了这段事,性格也变了不少,后来来到部队,他又阴差阳错的想起了这事,整个人就很消沉。”
何政委叹了口气,“不管秦怀江和叶素苹如何,秦越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他当时有心病,所以西南那边起了冲突,就一直想要去前线,他真就想那么马革裹尸。”
死了一了百了。
谁让秦越无法接受那段往事,始终不能跟父母、跟自己和解呢。
哪怕他在那件事中,什么都没做。
孩子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他生来就背负着原罪。
“然后我就安排他去了晏城,没想到又帮他打开了心结。”
“这事我也知道这些,是不是还有其他内情……”
沈穗坐在那里,好久才回过神来。
难怪秦越从没提过,他没办法跟她说这事啊。
父母的所为,是他的原罪。
多说一句都是为自己狡辩。
斩不断的血缘羁绊,是他不安的缘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家里保持距离。
可这种平衡,也被沈穗打破了。
沈穗猛地起身——
她想知道,当年那些事,叶素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