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西北边境的结缘寺香火鼎盛,很是灵验。”
她口中说的是结缘寺,心里想的,却是那座赤红如血的燕回山!
“好。”
太后没有丝毫怀疑,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块金丝楠木的令牌,递给了她。
“这是哀家的令牌,你带上它,出入宫禁,调动驿站,都便宜行事。”
“多谢皇祖母!”
沈禾恭敬地接过了令牌。
“我也要去!”
一直安静听着的萧景迟,突然大声喊道。
他拉住沈禾的衣袖,仰着脸,满是央求。
“阿禾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禾心中一紧,连忙柔声安抚他。
“景迟,不行。”
“为什么?”萧景迟的嘴立刻就撅了起来,满脸委屈。
“因为路途遥远,很辛苦的。”
沈禾耐心地解释道。
“而且,你是皇子,不能随意出京。你乖乖在宫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萧景迟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像两簇滚烫的火苗,灼烧着沈禾的心。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我带你一起去”。
可理智,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那点不忍。
不行。
绝对不行。
她用力捏紧了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景迟,听话。”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等我回来,给你带北境最好吃的糖人,好不好?”
萧景迟扁着嘴,眼泪终究是滚了下来。
但他看着沈禾不容置喙的眼神,终究没有再纠缠,只是委屈地,小声地“嗯”了一下。
沈禾不敢再看他,匆匆向太后行了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慈宁宫。
身后,是太后无奈的叹息,和萧景迟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
沈府。
回到自己院中的沈禾,将那块金丝楠木的令牌和那张薄薄的纸,并排放在了桌上。
北境之行,凶险未知。
燕回山地处偏远,毒虫瘴气,山匪流寇,哪一样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脑海中,瞬间闪过两个人的身影。
楚玥。
周砚安。
一个医术高明,一个身手不凡。
若有他们相助……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藤蔓般疯长。
不。
不能再犹豫了。
沈禾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幂篱戴上,快步走出了院子。
***
医女署里,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楚玥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一杆小巧的银秤称量着药材,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楚玥。”
沈禾轻轻唤了一声。
楚玥抬起头,看到是她,眉头微微一蹙。
“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又是为了宫里那位?”
沈禾摇了摇头,直接开门见山。
“我来找你要些东西。”
“什么?”
“解毒丸,上好的金疮药,驱蛇虫的药粉,还有……能抵御山中瘴气的香囊。”
楚玥称药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沈禾。
“你要出远门?”
“嗯。”
“去北边?”
沈禾的心一跳。
楚玥将手里的银秤放下,缓缓道,“你说的这几样,除了金疮药,都是为应付北境那种苦寒之地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沈禾,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禾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一暖。
她张了张嘴,几乎就要将紫髓矿的秘密和盘托出。
可话到嘴边,她又看到了楚玥桌案上那厚厚一摞的医案,和门外探头探脑、等着看诊的丫鬟婆子。
楚玥有她的责任。
她不能再把她也拖入这趟浑水里。
“我自有我的打算。”
沈禾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
楚玥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她转身从身后的药柜里,取出几个小巧精致的瓷瓶,还有一个绣着银线的锦囊。
“省着点用,这些都是好东西。”
“多谢。”
沈禾接过东西,郑重地放入怀中。
临走前,她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楚玥。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说。”
“帮我盯紧了沈娇。”
沈禾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尤其是她的胎。无论有任何异动,你都要想办法,第一个告诉我。”
楚玥一怔,随即重重点头。
“我明白。”
***
从医女署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沈禾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大理寺。
她到时,正巧看到周砚安一身玄色劲装,行色匆匆地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神情焦急的下属。
“周大人!”
沈禾快走几步,扬声喊道。
周砚安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沈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晓的紧张。
沈禾刚要开口,他身后的下属已经急得快要跳脚。
“大人!城西那桩灭门案的线索,再不去追,可就真的断了!”
周砚安眉头一拧,回头低斥了一句“知道了”,又转回来看着沈禾,神情带着歉意。
“沈小姐,我……”
“没事。”
沈禾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血丝,心中那个“请你帮忙”的念头,被她生生掐断了。
她对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
“我只是路过,见周大人行色匆匆,心下好奇罢了。”
“周大人公务要紧,快去吧,别让凶手跑了。”
周砚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但案情紧急,他终究不敢耽搁。
“沈小姐若有任何难处,随时可以来寻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下属,如一阵风般消失在街角。
沈禾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才轻轻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保重。”
***
三更时分,月凉如水。
沈禾的房中,烛火摇曳。
她脱下那身华贵的绫罗绸缎,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青布短打,用布条将胸口紧紧束起,长发高高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
铜镜里,映出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眼神坚毅的少年郎。
她将楚玥给的药和那块令牌贴身藏好,又拿起笔,在信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吾去祈福,不日即归,勿念。”
将信纸压在茶杯下,再没有丝毫留恋。
沈禾推开窗,身形如一只轻盈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一匹快马,早已等在沈府后巷的阴影中。
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京城,那座巨大的、吞噬了她前世一切的牢笼。
沈禾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腹。
“驾!”
骏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朝着漆黑无边的北方,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