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离隔壁江宅,不过两脚的路程。
江竟云只着薄杉,正在演武场上亲自擦拭那一排排兵器。
长剑、大刀,还有流星锤和红缨枪,以及一些盈珠并不能辨认的兵器。
见她来,江竟云望着她一笑,拔出长剑便舞了起来。
闪烁着寒光的长剑落到江竟云手里,好似与他合作一体,怎么瞧怎么赏心悦目。
盈珠坐在廊下,吃完一只桃子,接过玉蕊递来的棉巾细细擦了手。
“江大人何必拘束?我又不是旁人,我也想见见大人在战场上的英姿呢。”
江竟云动作一顿,对上盈珠含笑的凤眸,他唇角上扬,这才动了真格,一招一式都凌厉起来。
玉蕊看不出蹊跷,只觉得方才的江大人舞得漂亮肆意,现在的江大人好生吓人,虽然隔得远,可她就是感觉那股杀意都快扼住她的喉咙。
有了盈珠那番话,江竟云便不再收敛,他将兰锜上的兵器一一试了个遍。
烈日当空,薄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隐约可见肌肉轮廓。
盈珠的目光顺着他俊美的脸庞一路下滑,眼眸越来越亮。
江竟云站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怕汗气熏着她,却有意紧绷小腹,好叫线条显露得更加明显。
“郡主可满意?”他含笑问。
明明不害羞的,可迎上他亮晶晶的狐狸眼,盈珠莫名觉得一阵脸热。
为了不输阵,她逼着自己直视江竟云的眼睛,抬高下巴:“很满意。”
于是江竟云面上笑意更盛:“天热了,快进屋凉快一下,我这去换身衣服,有要事要与你说。”
屋里早就用上了冰,一进去凉气便扑面而来。
江竟云冲了个凉,换了身银色的长袍,就来与盈珠说事。
“陛下已经知道了。”
盈珠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明了:“可是傅安黎的事?”
江竟云点头,盈珠便来了兴趣:“陛下作何打算?”
近日来七皇子府的动静,其实根本瞒不过陛下。
江竟云将傅安黎死而复生的消息报于陛下知时,那龙椅上的九五至尊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是朕错了,朕还以为朕的儿子个个都是平庸无能之辈呢,却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
陛下是何打算,自然不会告于江竟云知晓。
但他伴君多年,就算陛下不说,其实也能揣测出几分。
“陛下大抵是想等七殿下先行动。”
江竟云说着,轻轻握住盈珠的手:“你且安心,傅安黎、荣国公府,不会太平太久的。”
他这样说,盈珠心中,也不禁升起了无限期待。
当重生的傅安黎知晓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她费心筹谋的将来,不过是一场必死的局。
她又该如何挣扎呢?
现在的傅安黎并不知晓。
她正一腔雄心壮志,细细谋划着自己崭新的人生。
虽然这辈子的起点,只是皇子府里的一个侍妾。
七皇子哄她:“好阿黎,再等等,等我将来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便封你做贵妃,好不好?”
为何是贵妃。
自然是因为七皇子早已娶妻,膝下儿女都有三个了。
若不算长乐宫中那位废太子留下来的遗腹子,其实七皇子的长子,才是明面上的皇长孙。
当然,他并不敢叫自己的儿子担这样的名分。
虽然前两年长子刚出生时,有人这样说,他心里,也曾盼望过父皇为多看重自己的孩子几分。
毕竟他那个早逝皇兄的遗腹子在过去数年间并不被父皇所承认,万一这皇长孙的名号,当真是他儿子的呢?
可近两年,宫里那对祖孙俩又亲近了起来,他才将这样的心思不甘地放下了。
若换作从前,区区侍妾,傅安黎必然是不肯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只乖乖巧巧地冲着七皇子笑。
“能助殿下完成霸业,便是妾身的福分了。”
做侍妾的日子其实不太难熬。
七皇子的正室是她从前的老对手了,但因着她此刻对七皇子有重用的缘故,她没敢动她。
傅安黎的院落就在七皇子的寝院旁边,无论是住处的豪奢,还是身边人精心的侍奉,一看就是极受宠的。
可傅安黎还是不满意。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到人前去。
——这辈子盈珠给她的耻辱太深太重了。
重生回来的这些个日夜里,她没有一个夜晚不做着将那个毁了她半辈子的女人吞吃入腹的梦。
梦里还是在荣国公府。
她依偎在荣国公夫妇怀中,看着那个本该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人,穿红着绿艳俗打扮,神色凄楚哀婉又充满着无限的仇恨瞪着她。
她的亲生父母护着她,她的嫡亲兄长护着她。
她傅安黎,才是荣国公府真正的掌上明珠。
而她傅晏熹,不,她叫盈珠,她在青楼长大,被老鸨和花娘抚养成人,十四岁时就成了谢怀英的妾。
一个低贱的,如蝼蚁一般的妾室。
真痛快啊。
就算她企图用自己的死去撼动她在国公府的地位又如何呢?
养父看重她,养母宠爱她,两个哥哥也都只认她这么一个妹妹。
哪怕她血流不止地倒下去,她血缘上的亲人们也都护在她身边,未有分毫的动摇。
她躺在床上变成了活死人,他们嘴上也都是咒骂。
骂她不该多生事端,骂她不该来破坏他们的平静生活。
傅安黎想,这才是对的。
等到……
等到七皇子大业已成,她会成为他最宠爱最倚重的贵妃。
一个没有根基的郡主,还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还有荣国公府。
傅安黎眸色暗了暗。
这辈子的荣国公夫妇不比上一世,他们待她,不比从前纯粹。
等她成了贵妃,帮衬自然是要的,可却不能像上一世那般全然交付。
只警惕着,当做寻常亲人来往就好。
左右眼下他们已经和她绑在了一处,挣脱不得了。
她踌躇满志展望来日的时候,七皇子也同她一样信心大增。
“多亏有你。”
他来到傅安黎的院落,紧紧搂住了她。
“父皇近来待我愈发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