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有灯,但再明亮的灯照进车内都被挡掉一层光,幽幽暗暗。
周聿桁整个人陷在幽沉中,没说话也没动,有种寂寥落寞的感觉。
阿诚挠挠头,他是不太懂爱情的,但他最近在学习,学习的范围就是世面上各大书籍,音乐,电影以及这两年随手能刷到的短剧。
“阿诚。”
后座男人出声:“问你个问题。”
阿诚坐直:“桁哥你问。”
“如果你有个很爱的女人,你想跟她在一起,但她不想跟你在一起,你会继续坚持还是放手?”
阿城:“那得看你有多爱了。”
“很爱。”顿了顿,“非常非常爱。”
“那就放手啊。”
这猝不及防的转弯差点把周聿桁撞翻:“为什么?”
阿诚最近对爱情很有研究且颇有心得,像个爱情专家:“爱的本质是让对方开心,让她快乐,如果她不想跟你在一起你还要纠缠,强行在一起,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何必呢,还不如放手给对方自由,也许还能留给好印象。”
道理都懂,但周聿桁不想听。
“好了,开车吧。”
阿诚握着方向盘,觉得意犹未尽,又说:“我看过很多文学作品和电影,发现爱情变成悲剧都源于不对等的地位或者不对等的感情频率,如果一方爱另一方不爱,一定要在一起注定就不会有好结果。其实放手是另一种层面的成全。”
周聿桁闭上眼:“专心开车。”
阿诚满脑子都是电影里爱恨交织的画面,车开出去一段又忍不住说:“我觉得最好的爱……”
周聿桁:“闭嘴!”
阿诚这回乖乖闭嘴了。
车路过十字路口,右边是个小广场,夜渐深,已经没有老人和小孩,来回走动的都是牵手的情侣或者夜晚在外玩耍的年轻人。
文艺范十足的街头歌手一头乌黑长发,抱着吉他正在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旋律透过车窗隐隐传进车内。
周聿桁突然出声:“停车。”
车窗降下,窗外歌手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来。
“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
“发现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恍然大悟早已远去。”
“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开始相信错的是自己。”
……
“忘记身边的人需要爱和关心。”
“借口总是拉远了距离。”
“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我们总是在抱怨事与愿违。”
“却不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情。”
歌词一句句砸在心口,周聿桁神情似恍了很远,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关上车窗:“走吧。”
车渐行渐远,街头歌手仍在唱这首歌,后面歌词随着温热夜风飘散在空气中——
“我相信一切都来得及。”
“就怕你不说就怕你不做。”
“别让遗憾继续,一切都来得及……”
……
蓁蓁半夜又被疼醒,转头看见周聿桁在床边,安静温柔看着她。
蓁蓁悄悄松开妈妈的手,轻轻起身,熟练环住周聿桁的脖子。
“你是晚上会出现的幻觉,还是真的叔叔呀?”蓁蓁在他宽厚坚实的怀里问。
“就当时幻觉吧,别告诉妈妈。”
蓁蓁眨眨眼,聿桁叔叔和妈妈都好奇怪,妈妈有好多好多事不告诉聿桁叔叔,聿桁叔叔也有好多事不告诉妈妈。
他们都有好多秘密。
喔,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蓁蓁晚上因为化疗反应睡得并不安稳,好在周聿桁一直抱着,哄着,蓁蓁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松香,觉得这味道跟妈妈的一样好闻。
化疗第三天,还是周聿桁陪蓁蓁进化疗室。
蓁蓁这次出来跟前两次不一样,人蔫蔫的。
邬主任在病房外面跟他们说蓁蓁的情况:“化疗效果、反应都因人而异,你们不用太紧张,可能情况比想象中好,放平心态,过了这阵就好了。对了,蓁蓁这几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温苒:“睡得还可以。”她没有被吵醒过。
“那就好。在医院观察两天,没问题的话可以回家休息了。”
“谢谢邬主任。”
温苒说完进病房了,没有看周聿桁也没有跟他说话。
这几天都是这样,两人的交集仅限于蓁蓁的事,其他的似乎多交流一个字都是浪费。
周聿桁没有进病房,他尽量不碍她的眼,把隔壁病房改成临时办公室,白天办公,有需要能第一时间到,晚上也方便出没。
蓁蓁习惯了晚上醒来先扭头看床边,看到周聿桁的脸,不舒服的疼痛好像能消掉一些。
出院的前一晚。
蓁蓁窝在周聿桁怀里,今晚的她尤其难入睡,不是不舒服睡不着,是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精神好得像猫头鹰,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睁着。
“有哪里不舒服?”周聿桁轻声问。
蓁蓁摇头:“没有,就是好无聊。”
两人每晚都像做贼一样,生怕吵醒温苒,说话都是压着气音说的。
周聿桁思忖片刻:“那我带你出去玩。”
“可以吗?”蓁蓁兴奋得一下声音太大,又赶忙捂住小嘴巴,“邬伯伯会让我出去玩吗?”
周聿桁发了个信息出去,凌晨两点,几方人员被吵醒。
邬主任眼神散涣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医疗行业拼搏了几十年的医生,头一次生出“钱难赚屎难吃”的念头。
那边助理已经飞快换上出门的衣服了,只是在换鞋的时候看了眼玄关的镜子,看到镜中自己疲惫的面容,还是忍不住仰天长叹,虽然是百万高薪,但钱难挣屎也太难吃啊。
病房里,周聿桁给蓁蓁换好衣服,抱着她出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蓁蓁像得到自由的小鸟,兴奋挥舞双手:“叔叔,我们去哪里呀!”
“带你看星星。”
“哇!”
蓁蓁小朋友可太开心了。
离医院不远的燕鸣山,车子一路开到山顶,空旷的草地早就布置好,漂亮的小灯像萤火虫,在夜风中随风飘荡。
一张小圆桌上摆着点心水果,两边是靠背露营椅,草地上铺了层厚实地垫,可以躺在地上仰望星空。
细致到连驱蚊都提前做好了,不怕蓁蓁被蚊虫咬到。
蓁蓁仰头望着天空,拿出幼儿园所学的所有词汇形容当下看到的美景:“好美啊!”
深蓝夜空中,星星像被神明精心撒落人间的碎钻,闪着耀眼光芒,诉说独属夜晚的浪漫。
他们这里浪漫,不远处的越野车里,邬主任抱着医疗箱呵欠连天,他是造了什么孽,要凌晨三点出来看星星。
同样麻木的还有助理,早知道在路上买杯咖啡了,牛马不配睡觉,牛马只配喝咖啡陪老板造。
蓁蓁嫌仰头太累,躺到垫子上,这样看星空又是另一个角度,更美了。
好想把星星摘下来穿成手链送给妈妈。
周聿桁躺到她身边,星空下,所有纷乱心绪都慢下来。
静静看了一会儿,周聿桁拿出手机。
“蓁蓁,我们拍个合照。”
周聿桁没有自拍过,角度并不好,但胜在两人的五官太能打,即使光线构图乱七八糟还是挡不住好看。
蓁蓁看着屏幕里两人的脸,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种奇怪感觉。
她偏头问:“聿桁叔叔,你是我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