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倾斜。
梁锦安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她抬眸,望着对面的男人。
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承载着她熟悉的情绪。
他在难过......
为什么,因为她怀疑他,指责他么?
他还会在意这些?
一定是错觉。
一旁,温婷宜忽然轻咳一声:“我相信闻衍,不会是他干的。”
傅闻衍对她治病的事特别上心,如果不希望她痊愈,一开始置若罔闻,不管就好。
何必要忙前忙后,送药找医生,临近手术,再换了她的药?
他没这么闲。
梁锦安抿了抿唇,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思绪繁杂。
其实,她也不想怀疑他。
之前误会他找人撞了谢望京,也被证实是傅自忠干的。
很多事情,都是她错怪,他不解释。
她抬眸看着傅闻衍,平静开口。
“我承认,母亲的病确实多亏你,这件事证据不足,我也不该怀疑你。”
“但是这个药我们家人没有动过,除了你那边出问题,没有别的可能。”
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在走廊上碰到高宁宁,她兴高采烈的模样。
梁锦安顿了顿,又道:
“或许是高宁宁换了药,她和我母亲有同样的病,药物对她有同样的治疗作用。你想想,有没有被她碰过呢?”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垂着眼帘,手紧了紧。
怎么忘了。
傅闻衍护着高宁宁,听见她这么说,或许会很烦躁,斥责她没事找事。
不该说这些话,要是在母亲面前吵起来,又会害得她头疼。
可对面的男人沉默了半晌,竟没有生气。
“这件事,我会处理。”
梁锦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很意外,他的目光写满真诚,并没有半点搪塞的意思。
或许,她可以再信他一次......
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她压下,重归平静。
“知道了,明天上飞机前,再联系你。”
说完,她没再看身旁傅闻衍的表情,带上母亲,往停车场走。
温婷宜看了她一眼:“安安,你怎么想,我觉得不会是闻衍干的。”
“嗯。”
梁锦安没多说什么。
“不管是不是他,我都不会依赖他。”
回去找人调查,如果真是高宁宁下手换药。
这次,一定要把她告上法庭,牢底坐穿!
......
第二天。
过了中午。
梁锦安手机响起,是傅闻衍的电话。
“我已经在你们家门口了,阿姨准备什么时候去机场?”
机场虽然在郊区,但开车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现在过去有点太早。
温婷宜听见手机里的声音,“闻衍到了?”
梁锦安点点头,嘱咐她。
“不急,你先慢慢吃饭,等两点再去机场。”
温婷宜放下筷子,走到窗户边,看了一眼外面。
傅闻衍的车停在门口。
“人都来了,让他进来坐坐。”
“不......”
梁锦安拒绝的话还没说完。
母亲走到外面,拉开门,一脸慈祥。
“闻衍,别在外面待着,进来啊!”
傅闻衍正在车上看财报,听见声音,微微有些震惊。
小章坐在驾驶位上,兴奋道:
“傅总愣着干什么,梁总让您进去呢!”
梁锦安欢迎傅闻衍进门,是不是意味着,傅总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领情了?
小章特别开心。
其实,这是自从梁锦安搬家后,傅闻衍第一次进门。
之前虽然来过几次,但都是站在院子里,放下东西就走。
甚至还有几回,傅闻衍说要过来看看,却连门没有敲。
只是沉默地站在梁家外面,望着黑漆漆的窗户。
看了半晌,又转身离开。
只有沉静月光作伴。
......
傅闻衍没说什么,右边唇角却缓缓牵起,心情很好。
温婷宜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梁锦安却不在,她坐在地毯上,和呦呦玩互动积木。
见他来,她忽然起身,牵起女儿,往房间里走。
似乎不想理他。
原来......不是她邀请他进来。
傅闻衍的脚步顿了顿,抬眸,望向离开的母女二人。
呦呦像是感受到什么,迅速回头。
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澄清漂亮的双眸里,光变了变。
停下脚步,她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你好呀!”
并没有喊爸爸。
傅闻衍的心,忽然有些失落。
强打精神,对着她挥挥手。
“呦呦,爸爸来看你了。”
拎起手边的粉色礼物盒子,他走到呦呦面前,递给她。
呦呦接过,低着头,盯着盒子。
“咦?呦呦认得这个盒子,还以为是爸爸送的呢。”
她说的爸爸,是谢望京。
其实自从离婚后,傅闻衍每周都会让秘书买上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再用同样的粉色包装包好,送到梁家。
但他本人,并不会专程来。
南南见他,也是在傅家。
呦呦很少见到他,婴儿时期相处过一段时间,现在也忘记。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他送的。
傅闻衍笑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脸蛋
“是爸爸送的。”
呦呦歪着小脑袋,忽然想起哥哥曾经说过,他们现在有两个爸爸。
所以......面前的男人,一定是她的亲爸爸。
记忆里模糊的脸再次浮现,逐渐和傅闻衍重合。
呦呦垂眸,捏了捏手里的礼物盒子。
好奇怪,她不想喊他爸爸。
“谢谢。”
奶声奶气地点点头,她扭头,追着妈妈跑了。
傅闻衍缓缓站起身,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
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温婷宜抿了抿唇:“呦呦最近见到你的次数不多,小孩子忘性大,记不太清楚。”
“嗯,是我做得不好,之前工作很忙,没有时间过来探望呦呦。过一段时间彻底忙完,能有更多的时间见呦呦。”
“这样啊。”温婷宜搓了搓手。
可惜,呦呦和梁锦安都认定了谢望京,就算傅闻衍以后能腾出时间,这母女二人,也不一定愿意见他。
在客厅坐了一会。
梁锦安始终没出来。
直到快到出发时间,她才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门。
“走吧。”
“医院还没有给我打电话,等到了机场再说。”
......
三点,出发前一个小时。
梁锦安已经到达机场,终于接到医院的电话。
她迅速接起,“喂?”
电话那边,医生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在组织语言,尽量不伤到她。
“梁小姐,我们不建议你母亲去瑞士医院做手术。”
“经过鉴定,药片里的成分是对脑部神经系统具有一定攻击性的慢性药。刚服用看不出效果,但隔一段时间,会引发神经系统错乱。”
“我们和瑞士的医生商量了一下,以你母亲现在的状况,不仅不适合坐飞机,还不适合手术。必须稳定几周,观察一下后续情况。”
医生后面说的话,梁锦安一句都听不清。
脑海里嗡嗡的,只剩下【不能手术】几个字。
“再观察几周?”
她等得起,母亲的身体,还能等得起吗?!
另一边。
忽然响起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
高宁宁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出现在机场。
看见傅闻衍在,她微微惊讶。
“闻衍哥哥,你也去瑞士?”
是专程陪伴梁锦安母女?
傅闻衍还没说话。
他身后,梁锦安忽然走过来,二话不说。
当着他的面,狠狠甩了高宁宁一巴掌。
“是你,换了我母亲的药!”
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温婷宜被换药之后,高宁宁的身体突然好转,甚至要搭乘同一班飞机去瑞士。
可见,她已经掌握了确切的手术时间。
准备顶替温婷宜,先过去做手术。
今天就算是傅闻衍拦着,和她打起来,也要扇高宁宁!
她下手很重,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高宁宁被她扇得后退几步,脸迅速肿起。
“梁锦安,你敢打我!”
她没有解释换药的事,举起手,也想给梁锦安一掌。
可手高高的抬起,半路,却被人拦下。
是傅闻衍,他眉头紧蹙着,显然已经动怒。
“这是公共场合,不要在这里打架。”
高宁宁惊了。
闻衍哥哥......拦着她?
很委屈,对上他黑漆漆的双眼,眼泪忍不住滑落,“可是......是她先打我的!”
傅闻衍沉下脸,钳制她手臂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先解决换药的事。”
“不是我!”
她咬着下唇,一脸委屈。,
“闻衍哥哥,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干的。”
傅闻衍看着她,沉默半晌,虽然没有开口,但桎梏住她的手却慢慢松开。
他身后,梁锦安轻笑一声。
她就知道,只要高宁宁一撒娇,这个男人一定会信她。
无论证据多么明显,他都能置若罔闻。
傅闻衍忽然转身离开,走到一旁,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梁锦安没看他,扶着母亲。
“没事,妈,医生不是说还可以再观察病情,延缓手术时间吗?一定还有解决办法,我们先回家。”
温婷宜缓缓抬起手,覆在她的手上。
手指冰凉。
所以,女儿其实也走投无路,强打精神安慰她吧......
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在母女二人之间。
正想从机场离开,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修长人影。
傅闻衍已经打完电话,握住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安慰道:
“别急,我已经和瑞士的医生沟通过,让他们取消国外的手术,运送设备来国内,随时观察妈妈的身体情况。”
“一旦达到手术要求的指标,立刻开始。”
他的手,温热,声音也充满力量。
梁锦安慌乱的心,竟真的找到一点点方向,逐渐安静下来。
手却像触电一般,迅速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拉开距离。
“谢谢。”
想到什么,她又沉下声音。
“一码归一码,高宁宁换药的事情,我绝不会放弃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