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熬死陈平
师父的死气看起来十分浓郁。
然而!
然而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眸子里!
在与陈平视线接触的刹那!
一丝清晰无误的、洞悉一切的、淡漠到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深渊底部永远不曾被冰雪覆盖的寒流,骤然掠过!
陈平那早已枯竭的心田,仿佛被这冰冷彻骨的一瞥彻底冻结!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所有对苟延残喘的幻想……都在这一瞬间被冻得粉碎!
演我?!
两个字如同裹挟着万年诅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平最后残存的意识!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想咆哮,想质问,想诅咒这苍天不公,想撕碎这披着人皮的魔鬼!
十年又十年……老不死……你他妈又演我?!
他积蓄着最后一点力气,试图将这句咆哮吼出,撕下这纠缠了他一生噩梦的伪装!
“咳……徒儿……来了啊……”一个虚弱、疲惫、如同秋风中枯叶碎裂般的声音,从对面那“腐朽人偶”的唇齿间挤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缓慢节奏。
那声音仿佛不是在和陈平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为师……咳咳……怕是……也不大好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再次淹没了他剩下的话语。
李慕生抬起枯枝般的手,似乎想摆一下示意陈平安心,但那手臂抬起数寸,终是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冰冷的犬甲之上,微微颤抖。
那姿态、那语气、那扑面而来的、连神念都在飞速溃散的腐朽气息……
如此真实!
如此刺眼!
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
陈平再也无法忍受这百年来反复折磨他的噩梦在眼前重新上演!
一口积郁了百年的黑红瘀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如同箭矢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眼前那犬背上的腐朽身影瞬间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猩红!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如同濒死的豺狼发出含混不清、带着血腥味、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
“滚——!!”
“老不死——!”
“嗬嗬……我……不……甘……”
枯槁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轰然砸倒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
瞳孔迅速扩散、放大,最后死死“盯”着头顶那片狭小的、象征着自由的灰暗天空。
那一瞬间,浑浊的眼球深处,似乎倒映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幼年拜入木飞雨门下的狂喜、结丹功成时俯瞰宗门的意气风发、吕怡萱归来的挫败、被夺权时的屈辱、看到那口“心血”时狂喜、双目被灼瞎时的剧痛绝望、向七杀血宗苦苦哀求延寿灵丹的摇尾乞怜……
最终,尽数化作了那犬背上缠绕着沉疴暮气的、年轻面庞下永恒的淡漠眼神。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被血液堵塞的耳道内回荡:
“乖徒儿……为师也油尽灯枯……大限就在这几日了……你若想接班……不妨……再……等……等……”
陈平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想要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身体却已彻底冰冷僵硬。
这位耗尽一切手段、依靠魔功速成、曾短暂掌控百草宗权势、最终被生生熬死在其师门阴影下的悲情结丹——
陈平,坐化!
......
百草山核心圈层,一座灵机略显暗沉的洞府之外。
门扉开启的轻微机括声在死寂的山石间分外清晰。
一身灰袍、步履略显虚浮的李慕生缓缓走出洞府。
他那张覆盖着厚厚暮气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悲恸”,身形甚至微微佝偻了几分,仿佛刚刚承受了一场难以想象的精神打击。
一圈早已在外守候、心思各异的家族派系筑基修士,纷纷垂首,强行在脸上揉捏出哀戚之色。
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眼神闪烁不定,甚至彼此间隐晦地交流着难以压抑的怨怼。
李慕生目光浑浊地扫过众人,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喘息和咳嗽,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尽胸腔里最后一缕气息:“老夫……老夫这苦命的爱徒啊……未曾想,竟……竟先吾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咳咳咳咳……这剜心之痛……实难自抑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让他身体剧烈摇晃,若非旁边一个机灵的师徒派执事眼疾手快搀扶了一把,几乎当场摔倒。
一股更加浓郁、如同棺椁深处散发出的朽败死气从他身上蔓延开来。这让下方那些假意悲恸的家族修士,心中那翻腾的白眼几乎要冲破额头:
这老不死的……口口声声痛不欲生,我看他这咳嗽倒是中气十足,怕是能再把我们都熬死一轮!
天呐!
陈长老……您临走前最大的遗憾,怕就是没能亲眼看着这老狗先咽气吧?!
洞府内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人得知。
这位太上长老素来深居简出,行事难以常理揣度。
他此刻展现的“哀恸”是真是假?
方才陈长老那声怨毒之极的嘶吼“滚——!”
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些都已随着彻底冰冷的尸体,被牢牢封印在重重禁制与即将覆盖的棺椁之中。
在李慕生虚弱却不容抗拒的命令下,一群心思各异的修士开始手忙脚乱地处理陈平的丧仪。
看着那个枯槁、最终在绝望怨毒中走向寂灭的躯体被抬入阴沉木棺材,李慕生被搀扶着,缓缓转过身,如同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向着后山禁地行去。
那双被浑浊和暮气覆盖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般的漠然。
他心中念头清晰运转:“‘木飞雨’此身,近百余载……实已超出南燕群岛结丹修士寿元的极限太多。这层皮……该剥下来了。”
是时候为这木飞雨马甲,筹备一场体面且可控的落幕了。
让那个早已被精心炮制、只存在于众人口中的“李新生”,以结丹之姿强势登场,在太上长老临终托孤的“安排”下,名正言顺地接过百草宗这面摇摇欲坠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