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昭半撑身子,微微仰头,一脸倔强的表情。
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倒衬得眼神清澈无辜,犹如一只被惹急却仍不愿示弱的幼兽。
萧景翊浑身的戾气,像是被突然抽离,他顿了顿,姿态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想入宫?就因为怕做错事被责罚?”
事实上,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可以强行将她纳入后宫。
但此刻,他却执着于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看着她紧紧抿起的唇,他竟生出几分无措。
这感觉从未有过。
“是,朕是皇帝,想惩戒谁便惩戒谁,可沈贵妃被禁足,是因为她纵容自家兄长做出贪图赈灾粮一事,朕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惩戒她,也是想警告那些背地里藏有心思的人,别在朕眼皮底下搞事情,否则一样没有好下场。”
“朕并非有意警告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是朕喜爱之人,只要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朕自然不会苛责于你。”
原本这些话作为皇帝他并不想宣之于口,可是不说,这个女人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喜爱?陛下根本就不喜欢臣妾。”沈怀昭面露委屈,手指攥着锦被,扭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陛下喜欢的不过是听话顺从的影子罢了。”
萧景翊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他可谓给足了耐心。
若在以往,他早就雷霆震怒,拂袖而去,或是直接下旨将人丢进后宫。
可此刻面对沈怀昭泛红的眼眶,愣是生生忍住了,甚至连发怒都带着几分无力,“影子?你当真觉得朕将你与那些人混为一谈?”
“不然呢?”
少女无声控诉。
萧景翊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了你的名声,才会举办选秀大会,朕还会封你为沈嫔,让你跟贵妃几乎平起平坐,你的宫殿是朕特别吩咐内务府精心置办的,还有伺奉的宫女太监,也都是朕精心挑选的,你还想怎么样?”
这个女人一次次扎他的心,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花心思讨好她。
奈何她动不动就发脾气。
还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喜欢是何物?
能得他的恩宠,难道还不够吗?
“全天下的女子都求不来的恩宠,到了你这儿,倒成了枷锁?”
萧景翊冷嗤一声。
紧绷着一张脸,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沈怀昭毫不畏惧地抬眸,与他对视。
“可是臣妾不喜欢。”
“陛下现在给臣妾的赏赐,再精美华丽,于臣妾而言,既没有惊也没有喜,更何况选秀大会,本就是将女子当做物件陈列的仪式而已,臣妾一点都不期待。”
萧景翊抿着唇,没有说话。
“当初陛下将臣妾赐给太子,要求免去一切宫廷礼仪,如今陛下要臣妾入宫,也不过是要走个过场.....”
“那你要如何?”
沈怀昭眼中泛起薄雾,声音轻如蚊蝇,“臣妾想要的,不过是像寻常百姓般,与心爱之人在大婚之日挑盖头,饮合卺酒.....”
萧景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刚刚那般闹别扭,他一心只觉得她任性,以至于从未想过这些。
原来是想要这些?
“所以你才会说,朕跟其他男人一样?”他无奈叹息,微微附身,修长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珠,轻声说,“好,是朕的错,朕只想着将你留在身边,却从未考虑你的想法,那昭儿还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沈怀昭挂着泪珠的长长睫毛颤了颤。
她想要当皇后,他给吗?
不过皇后之位她可不会主动要,她会让他心甘情愿地亲手奉上。
少女眨了眨眼,声音轻轻地,“什么都可以吗?”
“嗯。”
萧景翊听她这么说,刚刚揪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只要她别闹脾气,动不动就说不想进宫就好。
他点头,“昭儿想要什么,朕就给什么。”
沈怀昭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他,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轻轻蹭了蹭,“陛下。”
“嗯?”
“我要陛下往后,凡事都与我商量。”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入心口,“不要总想着用权势压我,也不要......”
话未说完,萧景翊已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嵌进骨血里。
“好,都依你。”
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一脸无奈地点头。
话音未落。
沈怀昭突然抬头,她眼中还噙着泪,却漾着狡黠的光。
“那若是我要陛下陪我去宫外赏灯?”
“准。”
“要陛下为我画眉?”
“......准。”
“若我要陛下......”
“够了。”萧景翊突然出声打断,“莫要得寸进尺了。”
下一秒,见少女微微蹙起的眉心,又缓和着语气问了一句,“还要什么?”
沈怀昭缓了缓情绪。
“臣妾喜欢锦鲤,听说锦鲤池畔许愿最灵验,陛下能不能在御花园修一座九曲回廊,再引太液池的活水,养个百尾锦鲤的大池子?”
她当初在东宫,就最是喜欢荷花池那一簇锦鲤。
“就为了看鱼?”
萧景翊面露不解。
“自然不止,臣妾听闻锦鲤通灵,若能在池中养九十九尾红鲤,定能护佑国运昌隆,还有...”沈怀昭微微仰头,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扫过他耳畔,“等池子建好,陛下要陪臣妾在池边放河灯,亲手为锦鲤喂食,臣妾还要许下心愿......”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波流转间满是柔情蜜意,“许愿能跟夫君白首不相离。”
萧景翊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口中“夫君”二字,竟比千军万马更能搅乱他的心绪。
“好,朕明日便让工部动工。”
“谢陛下!那陛下就先回宫吧。”沈怀昭笑着说道。
锦鲤池还没影子,自然不能事事都顺着他。
再说了,萧景翊见过太多阿谀奉承的女子,她要做就做个不一样的。
最好是能让他闹心。
让他不得不花费心思来讨好她。
萧景翊呆滞了一瞬。
什么意思?
又要赶他走?